第133章 齐聚

  第133章 齐聚
  官道尽头,残阳如血,將整片荒野染成赤金色。远处的天空,巨大的玲瓏飞舟静静悬浮,宛如一座浮空城池,投下的阴影笼罩著半片荒原。
  张悬眯起眼,看向飞舟阴影处一一那里站著一个熟悉的身影。
  申公。
  他依旧一身灰袍,阴鬱的面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冷硬,手中把玩著那枚子母收音壶的母壶,显然早已收到徐方银的传讯。
  “老申!”徐方银咧嘴一笑,远远挥手,“赶上了!”
  申公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目光扫过眾人,最后在张悬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几人默契地开始忙活。
  张悬从金匱壶里掏出一口铜锅,架在篝火上,又摸出几块红油底料,丟进锅里,辛辣的香气瞬间瀰漫开来。
  季安寧蹲在溪边,认真地清洗著野菜和肉片,手指冻得通红,却仍一丝不苟地挑抹著每一片叶子。
  和尚蹲坐在一旁,手上抱著截断木,拿著匕首削著,木屑翻飞,碗的形状逐渐成形。
  而申公呢,老样子话不多,只是默默削著竹籤,將肉块串好,动作利落。
  铁锅里的汤汁开始咕嘟冒泡时,申公不知从哪摸出一坛酒,拍开泥封的声响惊飞了树梢的渡鸦。
  辛辣的酒香混著腊肉的咸鲜在暮色中瀰漫,徐方银用匕首扎著肉片在锅里涮,油溅到和尚的僧袍上,换来一声无奈的佛號。
  没人提南疆,没人提离別,但所有人都知道一一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围坐在篝火旁吃火锅了.·
  夕阳沉到山脊时,几人忙活的也差不多了,此刻,玲瓏飞舟投下的阴影忽然扩大。
  一道人影自百丈高空踏虚而下,緋红裙在晚风中绽开,宛如神鸟垂落的尾羽。南戊郡主背对著落日飘落,霞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连髮丝仿佛都成了流淌的熔金。
  “眶当一一”徐方银搅拌著汤汁的长筷掉进锅里。眾人齐刷刷后退三丈,只剩篝火在空地上啪作响。
  南戊赤足点地,异色瞳孔在暮色中流转著妖异的光。她朝张悬勾了勾手指:“来。”
  张悬喉结滚动,脚下像生了根:“郡主天人之姿,卑职只敢远观..:”话音未落,南戊突然歪头,这个本该娇憨的动作由她做来,却像毒蛇昂首。
  她掌心凭空现出一枚丹药,七彩流光在丹纹间游走,映得张悬瞳孔骤缩一一洗髓伐体丹!
  “既然徐百户不愿意..:”南戊指尖一翻,丹药突然燃起幽蓝火焰,“本座只好拿它餵狗了。
  火焰中传来细碎的爆裂声,那是价值连城的灵药正在崩解。
  张悬瞳孔陡然缩成针眼,一句『臥槽”卡在嗓子眼。
  “且慢!”张悬一个箭步衝上前,却在距她三步处硬生生剎住。
  南戊的继色裙摆无风自动,异色双瞳静静地盯著他张悬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一一那是被洪荒凶兽盯上的战慄感。
  南戊忽然咯咯笑起来,火焰条然熄灭,里面的丹药竟然完好无损,她將丹药拋向张悬:“骗你的。”
  张悬手忙脚乱地接住丹药,掌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此刻,他体內灵力已经全部消散,內腹臟器开始隱隱作痛,他清楚这意味著什么·
  如果没有这颗“洗髓伐体丹”让他重新入道,之前靠丹药强行提升修为的后遗症就会全面爆发,让他重新回到那种生死一线的状態!
  南戊歪著头看他,红唇勾起笑意,可那双异色瞳孔里却翻涌著令人胆寒的乖戾情绪。
  她突然动了。
  緋色衣袖翻飞如血浪,她白玉般的素手一把住张悬的衣襟一一“刷!”
  张悬眼前一,整个人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拽向前方。鼻尖几乎撞上她飘零的额前秀髮,呼吸间全是冷冽的清冷香气。
  太近了。
  近到张悬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近到能数清她异瞳里细碎的星芒,近到一一她呼出的气息拂过他脸颊时,激起一片战慄的寒意。
  “本座不管你叫徐还是什么。”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像冰锥刺进耳膜。
  “丹,本座给你了。”她忽然笑起来,银白的瞳孔泛起妖异的涟漪。
  眼前的女子確实美得令人室息,但却要忽略对方异色瞳孔中那抹疯戾的神色!
  “可若是一月之內—”她的气息骤然森冷,周遭温度瞬间降至冰点,“你没来南疆,那就別怪本座了!”
  说完,南戊郡主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篝火旁,徐方银紧了筷子;季安寧的短剑已经出鞘三寸却被一旁的和尚死死按住;而申公则是眼神阴鬱的盯著这边!
  “徐百户..:”南戊忽然轻笑,眼中疯戾之色如潮水般退去。
  她鬆开著衣襟的手,转而用指尖轻轻抚平被揉皱的布料,“你有一帮不错的伙伴,不要自误!”
  最后这声低语轻得如同情人的呢喃。
  “卑职明白。”张悬低头,嗓音沙哑。
  南戊忽然笑了,笑声轻得像风铃。
  “飞舟一个时辰后启动。”她转身,緋色裙摆如血浪翻涌。
  “郡主!”张悬突然喊住她。
  南戊侧眸。
  “卑职答应过云姚县主.”张悬深吸一口气,“若是活著离开姚县,要一起涮火锅。”
  空气凝固了一瞬。
  南戊的长袖忽然一拂刷!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她腰间的寻宝壶中跌落。云姚跟跎了一下站稳,发间的珠釵轻轻晃动,在夕阳下泛著温柔的光。
  “谢姑姑成全。”她向南戊行礼,嗓音轻软。
  南戊没有回答。
  她只是赤足一点,整个人如一片緋色的云,飘向天际的玲瓏飞舟。
  夕阳的余暉中,玲瓏飞舟化作天边一点緋影。眾人紧绷的肩线终於鬆懈下来,篝火旁凝滯的空气重新流动。
  “徐大哥..:”云姚刚开口,清丽的嗓音还带著几分虚弱的颤意。她半透明的指尖正要触碰张悬的手腕一一“县主!”徐方银一个箭步插进两人之间,脸上堆著夸张的笑容,“快来看看这个!”他变戏法似的举起一双鵰竹筷,筷身细密地刻著缠枝莲纹,“和尚亲手雕的,这手艺放皇城都能开铺子了!”
  云姚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证,隨即掩唇轻笑。她飘忽的身影隨著徐方银来到篝火旁,好奇地打量著那对在火光中泛著温润光泽的竹筷。
  张悬则是將『洗髓伐体丹”小心收入金遗壶,朝篝火这边走来。
  而在篝火另一侧,季安寧缓缓归剑入鞘。金属摩擦的“錚”声被刻意拉得很长,像是要把什么情绪生生碾碎。
  她垂著头,额前散落的碎发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怒意。
  她盯著地上那道被南戊裙摆拖出的痕跡,瞳孔收缩。
  “季姑娘?”云姚突然飘到她身侧,“要尝尝这个吗?”
  灵体掌心托著一片晶莹的冰晶,里面冻著片腊肉,“申大人说用玄冰冻过的特別爽口..”
  见季安寧一人独坐著,云姚过来打招呼。
  季安寧抬头时脸上的愤怒已然消失,已换上浅淡的笑意:“多谢。”
  她接过冰晶的瞬间,指尖故意擦过对方手腕一一果然,没有温度,只是魂体。
  试探过后,她对这位云姚县主的戒意顿时消散不少。
  隨著夕阳沉入远山,篝火啪作响,將眾人欢笑的影子拉得很长。
  铜锅里红油翻滚,徐方银正大笑著往张悬碗里夹辣椒,张悬假装没看见,隨后突然起身將对方白净的脸庞按进盛满酒水的木碗中。
  和尚的僧袍袖子卷到手肘,正和申公碰著酒罈一一这位向来阴鬱的术士此刻眼角微红,竟也露出几分鲜活气。
  季安寧规矩地坐在张悬身侧,眼神不时看向张悬,对视时清秀的脸庞会露出浅笑,偶尔会帮张悬把粘在衣袖上的酒渍拭去,或者托著酒罈为眾人添酒。
  而云姚的灵体则是飘在张悬另一侧,她吃的极少,作为灵体她虽然也能如一般人那般吃喝,但却尝不出任何味道不过,她依旧很开心,偶尔托著腮,浅笑言兮地看著眾人,灵体在火光中泛著莹润的光。
  张悬仰头饮尽碗中酒,这一刻,他暂时卸下了所有算计,任由火光將脸庞烤得发烫,感受著这份难得的欢庆!
  高天之上,玲瓏飞舟的琉璃檐角正掛著半轮冷月。
  南戊郡主独自坐在飞舟边缘,赤足悬空,緋色裙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指尖勾著的酒壶倾斜,琼浆玉液化作银线坠入云海,却没有一滴落进唇间。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不是都主的时候。
  那时她总爱溜出宫,蹲在街角听卖人的老翁讲故事。
  有一次下大雨,老翁把唯一的油纸伞塞给她,自己顶著斗笠收摊。等她第二日捧著新做的绢去找人,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摊位一一听说老人昨夜归家时跌进暗渠,再也没能爬起来。
  手指无意识摩著腰间寻宝壶,她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异色瞳孔里映著下方跃动的篝火,那么亮,又那么远。
  张悬似有所感地抬头,夜空却只有飞舟模糊的轮廓,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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