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八卦
洛水之畔，竹影婆娑。
宓妃倚著一株青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叶片边缘。
月前那场惊天大战的画面仍在脑海中翻涌。
玄溟踏浪而立，一人成军的身影，縈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此时，她心中思绪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悸动。
“殿下。”
清润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惊得她指尖一颤，竹叶打著旋儿坠入泥土。
宓妃驀然回首，正好迎上玄溟那双含星的眼眸。
他今日未著神袍，一袭素色深衣更衬得眉目如画。
见玄溟没有受伤的样子，宓妃暗中鬆了口气。
轻声问道：“神君怎会来此？”
玄溟敛袖一礼，目光温和：“今日前来，是想请殿下引荐，拜见人皇。”
“见我父亲？”宓妃眸光倏亮，隨即又染上几分疑惑，“神君可是有事相商？”
玄溟点头：“我虽继承洛水水神，但如今仍是孤家寡人，洛水神府不能永远空悬，所以，我想请人族战魂归位，以人族英灵为根基，立洛水神府，护佑两岸苍生。”
“人族英灵？”
宓妃怔住，红唇微张，“可他们早已战死，魂魄散於天地......”
“正因如此，才需有人为他们重聚战魂。”
玄溟望向远处祭坛，眼中似有火焰跳动，“他们为人族战至最后一刻，不该被遗忘。”
宓妃凝视他的侧脸，心尖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幼时伏羲曾言。
“真正的神祇，不该在云端俯视眾生。”
“我带你去找父亲。”
她轻声说道，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
人族部落，石台之上。
伏羲盘膝而坐，膝前河图半展，星辉流转。
见宓妃引玄溟而来，伏羲起身。
“小女多次蒙神君相救，伏羲感激不尽。”
伏羲面含笑意，对著玄溟微微欠身，抬眸看向宓妃，目光中带著一丝宠溺。
玄溟侧身半步，郑重还礼：“人皇言重。”
“今日玄溟前来，是有一物相赠。”
他掌心一翻，洛书玉册浮现，日月星辰之光骤然照亮石台。
伏羲瞳孔骤缩，胸前河图竟自行飞起，与洛书交织盘旋，绽放出璀璨光华。
当河图洛书交匯的剎那，整片天地骤然凝固。
伏羲的白麻衣袍无风自动，发间束带寸寸断裂。
他双目中倒映出洪荒初开的景象，指尖触及的虚空泛起水纹般的道痕。
“轰！”
八道通天光柱自其周身冲天而起，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字道纹在云层中轮转。
无数水滴垂落，每一滴水里都映照著不同的卦象。
“原来如此……”
伏羲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他伸手接住一滴水，那水滴竟在他掌心化作微型山河。
一时间，天音渺渺。
玄溟沉浸在天音当中，突然闷哼一声。
迴荡在天地间的道音竟在锤炼他的躯体，骨骼发出玉磬般的清鸣。
体內《都天炼体诀》自行运转到极致，皮肤表面浮现出与八卦对应的神秘纹路。
“这是……”
他震惊地发现，雨师精血都未能突破的第五转瓶颈，此刻正在道音冲刷下鬆动。
脊柱如龙般节节亮起，五臟六腑泛起金属光泽。
每一次心跳都引发洛水共鸣，浪涛声与道音完美契合。
“先天……八卦！”
“当真是天大机缘，能够亲临天皇衍道。”
玄溟出神望著伏羲身后参天的八卦虚影轮转天地。
那些原本玄奥的轨跡在他眼中突然清晰。
体內洛水印发出欢鸣。
他无意识地並指成剑，洛水印幽蓝神光大放，远处的洛水突然发出声声轰鸣，大地开裂，河道出现，转瞬间已经分出八条支流，按八卦方位盘旋成阵。
水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先天道纹，每一道纹路都引动天地之力。
“八卦水界，起！”
隨著一声轻喝，八条水龙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覆盖百里的立体卦象。
转瞬又消失在虚空当中。
此时虚空当中。
八卦虚影开始坍缩，最终凝成八枚先天符纹没入他的眉心。
伏羲抬眸，眼中闪过惊诧。
他看见玄溟脚下浮现出八卦阵图。
“妙哉！”伏羲抚掌大笑，八卦余韵震得群山迴响。
“道友果然天纵奇才！”
玄溟此时也收敛阵法，睁开眼眸，惊喜地发现《都天炼体诀》第五转已锤炼七成。
“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讚，能够亲临人皇衍道，是玄溟的福缘。”玄溟恭恭敬敬对著伏羲一礼。
伏羲扶起玄溟，眼中神光湛然：“神君將此至宝赠予人族，此恩此德，人族永世难忘。”
玄溟正色道：“陛下言重了，洛书本就是人族气运所钟之物，玄溟不过物归原主。”
“况且陛下参悟河图洛书，证道先天八卦，此乃人族大兴之兆。”
伏羲深深看了玄溟一眼：“神君高义，不知可有所求？”
深吸一口气，玄溟躬身道：“確有一事相求，我想请人皇允准，以人族战魂英灵化洛水神军，共护山河。”
伏羲闻言，眸间八卦迴转，似有万千时光流转，待光华散尽，他再看玄溟时，眸中已多了一丝深意，忽然大笑，“好！修仙者眾，却少有人愿回头看一眼族裔。”
宓妃站在祭坛边缘，指尖无意识地绞著衣带。
她望著玄溟与父亲交谈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比往常快了几分。
儿时那场大战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当时他还没有如今的神威。
但是他一如当今。
独守洛水关口的背影，鲜血染红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脚下堆积著上百具妖族尸体，右手战戟已经折断，左手却仍死死护著身后数十人族孩童。
那时她躲在残垣后，看著这个素不相识的仙神为凡人血战，第一次对“仙神”二字有了新的认知。
“宓儿认为神军之议可行否？”
伏羲呼唤將她拉回现实。
宓妃这才发现，自己竟盯著玄溟的侧脸出神许久。
“女儿以为……”，她慌乱地低头，耳尖泛起微红，胸脯急速起伏了两下，稍后，轻柔却坚定传来，“神君所谋，正是人族所需。”
“父亲！”宓妃突然上前一步，雪袖垂落如云，“女儿愿入神道，辅佐神君！”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怔住了。
这个决定像是突然从心底涌出，又仿佛早已註定。
伏羲笑意微凝，眼底八卦神图后流露的一抹森然冷意。
“果然又是『天意』难为……”
伏羲再次看了一眼玄溟。
“还好……”
伏羲转向宓妃问道：“宓儿，神道清苦，需断尘缘……”
“女儿知道。”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女儿见过洛水染血。”
她望向远方，那里有尚未散尽的妖气，“见过妖族屠戮村庄时，凡人绝望的眼神。”
“人族既为天地一族，岂能永远仰人鼻息？”她直视父亲的眼睛，“您教导女儿，真正的庇护不是將人护在羽翼下，而是教会他们翱翔。”
伏羲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畅然大笑，“罢了，你既有此心......”
“神君，小女身无修为，不知可能入神府？”伏羲看向玄溟。
玄溟只觉喜从天降，他还在想说辞让宓妃加入，有宓妃这位人皇之女在，之后收服人族英灵便要轻鬆许多，没想到宓妃自己提出来了！
连忙拱手：“殿下愿入神道，实乃洛水之幸。”
他望向宓妃，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只是神府初创，恐要委屈殿下……”
宓妃抬眸，恰与玄溟四目相对。
眸间略带慌乱，“能追隨神君修行，是宓妃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