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暗流涌动(二)
仇士良心中微动,皇帝主动邀请他同往国子监?
这是否意味著,在经歷了丹凤门那番意外的应对后,皇帝依旧需要他这位定策国老在场镇住场面?还是另有用意?
仇士良面上不动声色,躬身道:
“陛下有命,老奴自当隨侍左右。”
李炎点点头,仿佛忽然想起,带著点好奇问道:
“嗯对了,韩国公方才主动请缨,要率右军负责后日出行沿途及国子监內的护卫。这护卫之事交予他,朕是放心的。只是……”
李炎的目光落在仇士良身上,带著纯粹的目光请教道:
“仇公你呢?你既隨朕同去,这护卫之事又已交予韩国公,那仇公你到时负责什么?
总不能让你这位楚国公、知枢密院事,也跟著金吾卫去站岗清道吧?哈哈。”
李炎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试图缓和气氛。
仇士良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躬身,条理清晰地回稟,话语间透著对仪制礼法的熟稔和对全局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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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说笑了,韩国公负责护卫陛下安危,职责重大,此乃其分內之事。
老奴隨侍陛下,首要在於侍奉陛下垂询,以备顾问,此乃枢密之责,非护卫可比。”
仇士良继续说道:
“至於陛下出行的体统规制,亦不可轻忽。
天子亲临国子监,乃旷古盛事,关乎朝廷威仪!
除却护卫,尚需金吾卫开道清蹕,太常寺备卤簿礼乐,礼部官员隨行赞引,以彰圣朝崇文重教之气象!
此等礼制仪仗,非粗鄙军士所能承担,需由熟悉典章、举止合度的北衙禁军(指左右羽林、左右龙武、左右神武等天子亲卫,与神策军系统不同但此时已被宦官渗透掌握,此时每一军仅剩两三百人)执掌旗幡、伞扇、斧鉞等仪仗器物,方显庄重!”
仇士良微微一顿,目光带著徵询看向李炎:
“老奴斗胆,请陛下敕令北衙六卫,精选熟悉仪制、体貌端正之卫士,执掌后日出行之全套仪仗!
金吾卫开道,太常寺、礼部官员隨行赞礼。如此,护卫、仪仗、礼乐各司其职,方能彰显陛下威德,不负国子监士子殷殷期盼!”
仇士良此时內心暗思:哼,鱼胖子,你想借护卫之机靠近陛下?
没门,那护卫的粗活,你儘管去做,风吹日晒,担惊受怕的都是你!
这掌控天子威仪、身处鑾驾核心、隨时能聆听圣训的位置,还得是我仇士良的!
北衙六卫,看著是仪仗队,可其中多少心腹耳目?
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握之中!陛下在国子监內一言一行,我皆可知晓!
你想在我眼皮底下玩样?可笑。
更何况,由我提出这周全的仪仗安排,更显得我仇士良事事为陛下威仪著想,思虑周全!
你鱼弘志,不过是个看家护院的老狗罢了!
李炎听完,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赞道:
“善!还是仇公思虑周全!朕只想著安全,倒忽略了这天子出行的威仪体统。就依仇公所言!
传朕口諭,命北衙六卫即刻准备,后日务必仪仗鲜明,不得有误!
金吾卫、太常寺、礼部,亦需通力协作!”
“老奴遵旨!定当督办妥当!”
仇士良躬身领命,心中那点因丹凤门事件而起的疑虑,似乎又被这份掌控细节的权力感和皇帝依旧的倚重冲淡了几分。
“好,那咱们继续。”李炎满意地点头,重新拿起一份奏疏,仿佛又遇到了新的难题:
“仇公,你看这份,是关於……”
殿內,炭火噼啪,君臣奏对之声再次响起,一个虚心请教,一个从容解答,表面和谐依旧。
几个时辰过去,这期间李炎认真地听著,不时点头,眼中闪烁著求知的光芒,仿佛要將仇士良的每一句话都刻进心里。
李炎手中的硃笔,则依循著仇士良的分析,在奏疏上落下或准或缓的批註。
终於,案头堆积的奏疏处理完毕。李炎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著真诚的疲惫和感激,看向仇士良:
“今日真是辛苦仇公了!若非仇公在旁提点襄助,朕真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
时辰不早,仇公快回去好生歇息吧,明日怕是还有诸多事务,要劳烦仇公,到时朕再召仇公来商议。”
“为陛下分忧,乃老奴本分,何言辛苦。”
仇士良深深一揖,姿態恭谨无比的说道:
“陛下也请早些安歇,保重龙体,老奴告退。”
仇士良倒退几步,方才转身,紫袍身影沉稳地消失在殿门之外。
然而,在仇士良转身的剎那,李炎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沉思虑——那绝非疲惫,而是如同老猎手在暗夜中审视猎物般的警惕与评估。
殿门合拢,紫宸殿內重归寂静,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微响。
李炎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御座上,方才面对仇士良时的轻鬆与信赖之色瞬间褪尽,只余下深沉的凝重。
“看来终究还是引起这老狐狸的怀疑了。”李炎心中警铃大作。
今日丹凤门上的应对,超出了仇士良对一个傀儡的预期。
该如何进一步麻痹他?甚至打消他的疑竇?
继续扮演依赖?还是需要再加点別的戏码?
比如,对道士表现出更强烈的兴趣?
或者,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故意犯点幼稚的错误?
“鱼弘志……”李炎的思绪转向那个主动请缨的韩国公。
此人今日的表现,急切中带著不甘,对仇士良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那主动爭取护卫差事的行为,无疑是在向仇士良的权威发起挑战!
看来那流言和今日宫门前的言语,確实在他们之间撬开了一道不小的裂痕!这道裂痕,必须善加利用!
与此同时,长安城另一隅,京兆尹杨虞卿的府邸密室烛火跳动,映照著几张或铁青、或颓丧、或焦灼的脸庞。
牛党在京的核心人物几乎尽数在此。
“师皋兄!”刑部侍郎萧浣声音乾涩,打破了沉默:
“长安城里坊间盛传的那些俚语和民谣,大家都听说了吧?
金鱼袋,玉搔头、凤凰飞过白苹洲……句句诛心!
矛头直指仇士良和罢相之事!这不知是何方神圣的手笔?”
他话音刚落,给事中张元起猛地看向主位的杨虞卿,眼中带著惊疑和一丝希冀:
“杨公!前日您曾说天还未亮透、或有柳暗明之处,这民谣,还有今日国子监叩闕,声势如此浩大,难道都是您的手笔?那叩闕之事也是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杨虞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