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兵农分离
第170章 兵农分离
“三餐?每日必有鱼肉或肉食?!”
东信义的话语如同惊雷,震得不少家臣都瞪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主公!”石彻白兵库率先伏身,急道:“足轻——岂能与武士同列?更论一日用膳三次,餐餐见荤腥?此乃—?此乃越纲常,动摇国之根本啊!”
他神色激动不已,数十年根深蒂固的认知被彻底顛覆一一武士两餐是体面,足轻能饱食糙米已是恩典,日日三餐?每日肉食?简直匪夷所思!
“主公明鑑!”吉田翔太也急忙开口,“寻常农家,一日两餐已是幸事!若足轻皆享三餐荤腥,耗费之巨,恐恐这三方贯支撑不过多久!”他如今负责盐由,对钱粮消耗尤为敏感。
“还请主公三思!”连沉默寡言的高桥大辉也忧心,“此例一开,不仅耗费钱粮无度,更恐滋生足轻骄惰之心,反失勇武之气!”
其他家臣的质疑声也是此起彼伏。在他们看来,这不仅是巨大的浪费,更是对森严等级秩序的褻瀆,足以动摇统治根基的荒谬之举。
面对汹涌的质疑,东信义的神色没有丝毫动摇。他缓缓站起身,右手沉稳地按上腰间刀柄。这无声的动作,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诸君,”东信义的声音低沉却又异常坚定,“方才信广所言:『军势之根基,终在步卒正兵』,確为至理!”
他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写满惊疑、忧虑、不服的面孔,断然道:“然!一支飢肠的军队,纵使你阵法精妙,操练严苛,亦是沙上筑塔,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鏘螂”一声,腰间佩刀已被他反手抽出,挟著千钧之势狠狠贯入身前的榻榻米!
“咄!”
刀身直没至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凌厉气势仿佛將无形的敌人钉死当场!
“诸君且看此刀!”东信义指著兀自震颤的刀柄,声震屋宇,“百炼精钢,吹毛断髮!但若持刀者臂软腕虚,气血两亏,如何又能洞穿敌甲?!”
他修地转向瀧川一益:“铁炮亦然!沉重的身,后坐之力惊人!臂力屏弱之辈,又如何能稳枪凝神,精准击发?”
说话间,他猛地將刀拔出,刀锋直指虚空,宛若刺向一个看不见的敌人:“白刃接敌,生死之间!一个常年腹中空鸣的足轻,如何能够聚力搏杀?相反,会被敌手轻易斩翻!这便是飢饿带来的力量差距!是足以致命的差距!”
“鏘!”东信义將长刀归鞘,锐目掠过全场:“一日三餐,鱼肉荤腥,非是娇纵足轻!而是餵养战士!让他们强壮筋骨,充盈气血!”
“让他们能稳稳握住长枪,能狠狠劈下太刀,能抵得住铁炮的后坐之力!让他们在战场搏杀时,能一击毙敌!能有足够的气力战至最后一刻!”
“此乃一一以粮秣铸筋骨!以钱帛淬锋芒!以民脂民膏,锻造我东氏无坚不摧之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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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俱都神色剧变,心中震撼,口中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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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信义语调渐渐深沉,字字千钧:“而且,精兵难得!若因腹中飢鸣,轻易折戟沙场,再练新军,所费岂非百倍於今日之粮餉?”
下方有人面色不忿,想要开口爭辩。
东信义却不给其开口之机,断然截断,道:“我知尔等所想:农兵如草,割而復生,何须苛求战场儘是精锐?”
此言一出,数人神色微变,默默頜首。
“可你们错了!农兵看似取之不尽,但细数其弊,可谓触目惊心!”东信义厉声如刀,直剖农兵瘤疾:
“其一,农兵困於农时,征战必待秋后。若强行徵发,则人心惶惶,未战先乱!”
“其二,农兵疏於操演,临阵如驱羊入虎口,遇强敌则一触即溃!”
“其三,年年徵调农丁,田地荒芜,税赋枯竭,此非治国长久之计!”
“可主公,”牧野成定在一旁按捺不住,抗声道,“天下大名皆行此制,何必独我东氏標新立异?”
“成定所言不差,”东信义没有著恼,反而先赞了一句,但隨即话锋一转,“然!若我东氏率先破此陈规,以精兵强军代替农兵旧法呢?”
眾人皆是一愜,神色思虑。
“精兵之道,”东信义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力量,“精锐士卒可以一当十!操练日久,必令行禁止,届时精妙战法,亦可如臂使指!更紧要者一—”
他环视眾人,一字一顿,道:“我欲何时开战,便何时开战!待他国忙於农耕之时,我精兵骤然而至!其仓促间强征农兵,士气即刻涣散,纵有十倍之眾,在我虎賁面前,亦如土鸡瓦犬,一击即溃!”
隨著东信义的话语,眾人不由地想像出那摧枯拉朽的场景,无不倒吸冷气,背脊生寒!
东信义再道:“当今天下,铁炮传入,战法已处革新之时!墨守农兵旧规者,必如朽木逢利斧,终將粉身碎骨!变则通,通则久,不变则亡!”
他看向神色逐渐凝重,陷入深思的眾人,缓缓又道:“我亦知诸君以武土之尊为傲。
但生逢此乱世洪流,抱残守缺者终將被吞噬!若我等能摒弃固有之纲常,拋开一时之旧念,勇开新局,此乱世,必为我等所终结!”
“届时,诸君之家名,必將成天下至尊至贵之姓!诸君之名號,必將列战国大名之尊位!”
此话一出,粗重的呼吸声开始在室內迴荡。年轻的武士们已经不自觉地开始紧了他们的双拳。石彻白兵库等老臣则额头见汗,神色开始挣扎。
东信义描绘的这番宏大图景,那残酷而诱人的未来,已经衝垮了眾人等级观念筑起的堤坝。
一旁沉默不已的快川绍喜,突然高颂一声佛號:“南无阿弥陀佛—“高僧抬眸轻嘆,“贫僧在修行数十载,见过太多固守陈规而亡的豪族。“他声音忽然拔高,一字一句,“东殿所见,正是顺应天道。“
这番话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激起无数波澜。
堀秀重猛地抬头,这个曾追隨美浓蛇的大將,突然意识到一一眼前的主公,正在走一条比斋藤道三更加叛逆之路,一条志在“天下人“的通天奇路!
终於,他缓缓起身离席,来到东信义面前,深深拜伏:“主公洞烛万里,深谋远虑!
秀重无异议!愿肝脑涂地,推行此令!”
有了堀秀重领头,井上信广也重重叩首,“信广愚钝,竟未能参透主公精兵强政之妙。信广愿在常备军中,率先践行新制!“
之后,本多正信、吉田翔太和高桥大辉等年轻家臣也一一拜服。就连牧野成定也跪伏:“成定愚顽,险些误了大事。愿率魔下军势,遵循主公新政!“
最终,唯有石彻白兵库依旧神色挣扎,沉默不语。许久之后,他双手颤抖著伏地,声音沙哑:“老臣.惭愧。数十年来恪守旧规,险些误了东氏大业。主公雄才大略,臣拜服。从今后,臣这把老骨头,愿为主公新政效犬马之劳!“
眼看群臣拜服,东信义终於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而就在此时,沉默的虎哉宗乙忽然出列,问道:“此法精妙绝伦,前所未闻,敢问主公,可有名目?”
东信义目光扫过眾人,缓缓吐出四个重逾千钧的字:
“兵!农!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