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兴国策

  第125章 兴国策
  刈谷城,二之丸和室。
  东信义跪坐於榻榻米上,看著母亲阿杏夫人將最后一件麻织狩衣细心叠入桐木衣箱。
  “年少时啊,我总念著要去瞧瞧富士山的雪顶,可直到嫁与你父亲,都未能成行。”阿杏夫人合上箱盖,含笑轻语,“如今倒好,去到今川馆,便能日日眺望那柄倒悬的玉扇了吧。”
  母亲温软的话语,如同只是寻常的走亲访友。东信义心头猛地一热,额头重重磕向地面,“孩儿不孝,竞累得母亲大人——“
  话未说完,额头已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托住。“傻孩子,”阿杏夫人的声音愈发柔和,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坚韧,“武家妇人的宿命,本就是悬於刀的露水。如今你羽翼渐丰,能为你的前路略尽绵薄,为娘才算不负此生。”
  东信义抬起头时,眼眶已然泛红。
  初临此世,孤苦无依之际,正是这位妇人守在身侧,以温柔抚慰支撑著他。如今,她却要只身踏入虎狼之穴,以性命为儿子的野心作保。
  “五年!”他骤然抓住母亲的手,声音斩钉截铁,“五年之內,孩儿必接您归来。届时定为您筑三重御馆,让您在暖阁中颐养天年!”
  阿杏夫人笑了,指尖轻轻抚过儿子微湿的眼角:“比起那三重御馆啊,为娘更盼你能按时用膳。我可听说了,你这些日子为改良那盐灶之事,已是三日未曾好好吃饭了。”
  她抽回手,扶住儿子肩膀,神色转为郑重:“记住,真正的武家栋樑,当如三河之松一一根须深扎大地,方能撑起蔽日繁荫。”
  行装检视完毕,阿杏夫人系好远行的斗笠,在侍女扶下,携行囊步至城门外。
  “不必远送了。”她挥手作別,转身踏上舆车。车帘垂落的瞬间,东信义分明捕捉到母亲眼角那一闪而逝的晶莹泪。
  东信义如磐石般佇立,目送车舆远去,直至尘埃落定,才骤然紧拳头。
  距离桶狭间之变尚有四年有余。他必须竭尽全力,飞速壮大己身。唯有如此,当那个足以倾覆天下的转折点降临之际,他才能取足够的力量与筹码,將母亲迎回身边。
  只是,前日与朝比奈泰朝的一番交谈,在他心中,始终有一种难言的烦乱无法消除。这烦乱的根源何在?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能暂时强行按下心绪。
  送別母亲,东信义步入书房。案头摊叠著数张和纸一一那是他亲手擬定的“兴国策”。
  最上一层是今川义元的朱印状:特许其在骏、远、三三国境內收购粗盐,精炼提纯后售卖晶盐。虽需向今川缴纳巨额盐税,其间暴利仍非常人所能想像。
  另一张则允其在刘谷城设立铸幣所。明面上,新铸铜钱东信义只得两成,私下却另有勾当。
  以“五年后献上铸幣秘法”为饵,料想今川义元亦会故作不知。此计虽险,却是聚敛財富的捷径。
  以上两项,已为他奠定了今后数年的稳固財源。
  但,仅此还远远不够!
  故而,其余纸张上,密密麻麻列著东信义亲书的“兴国策”条目:改良稻种、推行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引种经济作物、兴建水利、扶持城下町作坊、研发独家名產..
  这些条目当中,有的附上了详细计划,有的仅有寥寥数语,更多的则只有標题,下方还是一片空白。
  前路,依旧艰难险阻。
  “馆主大人,主税代官山崎具盛求见。”小平太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进。”东信义將和纸叠好,纳入怀中。
  山崎具盛出身刘谷小豪族,因投效得力,被东信义立为千金马骨,擢升主税之位。推门而入的山崎风尘僕僕,肩头还沾著盐田的细沙。伏地行礼时,东信义甚至警见他衣领处的绣线已被磨脱此人正以近乎搏命的姿態,证明著自己的价值。
  “起来吧。”东信义神色温和,“周遭盐户盐商,可有刁难?”
  “托主公洪福!”山崎膝行上前,自怀中取出一卷美浓纸,“臣下依您所授之法,向盐户们展示了神盐样晶,言明但凡售粗盐与吾等,年终可多分一成利。”
  他抬头时,眼中已满是笑意:“那些人一见吾等盐粒晶莹如霜,更无半点苦涩,恨不能当场便將所有粗盐都塞与属下!”
  “做得不错。”东信义頜首,“明日起,差遣得力人手往骏河,大量採买硫磺。就说—刘谷之神盐,需硫磺熏制方成。”
  山崎眉头微:“可属下从未听说过製盐需———“
  话至半途,就看到东信义目光骤然转冷,山崎心头一凛,连忙改口:“属下明白!必竭尽所能,收尽市面的硫磺!”
  东信义面色稍雾,挥手令其退下。
  很快,又有柘植疾风求见。
  对方刚刚请安,东信义便直接问道:“遣往奥三河之人,可有新的收穫?”
  柘植疾风神色一肃:“稟主公,属下之人在凤来寺山寻访时,遇得几名猎人,要来了他们拾得的一些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矿石,投入火中会腾起蓝烟。”
  言毕,他自怀中掏出油纸包裹的碎石:“属下斗胆揣测,此物或正是主公所求———“
  “铅矿!”
  东信义眸中精光乍现,接过了矿石。
  在前世,他在网上看过一些关於长筱合战的资料,曾提及德川家最大的三河铅矿便在长筱城附近。根据这个记忆,他命柘植派人搜寻,果然有所斩获。
  铅,正是他宏图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一一铁炮需铅弹,铸幣需铅锡合金。这是当世最紧要的战略物资之一,只是其价值尚未被诸大名充分认识。
  东信义指尖轻即案几:“明日再派遣精干人手,带上通晓探矿的匠人,详查清楚。探明后,你派人乔装成商贾.”低声嘱咐一番,柘植疾风当即领命而去。
  室內重归寂静。
  东信义再次展开案上和纸,提起墨笔,在“战略资源”一栏的“硫磺”与“铅”字上,重重画下印记。接著,又在“木炭”下方添上同样一笔。
  这三项,已有著落。
  唯独在“硝石”二字上,东信义的墨笔悬停良久,终究难以落下。
  “这日本列岛,木炭易得,硫磺也有,就是这硝石—”东信义低声沉吟,眉间藏著忧虑。
  在日本,硝土矿几近於无,而南蛮商船运来的硝石价比黄金。但那威力最强的黑火药,硝石占比高达七成五!若全靠购买,那他雄心勃勃的铁炮列装计划,只怕遥遥无期。
  东信义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硝田法”可行:採取聚人畜秽物堆腐生硝的方法。但是这等醃事一旦泄露,恐怕不止是领民譁然,周遭的敌人只怕也会藉机散布“秽气触怒八幡大明神”“招致疫病”等谣言。
  他急需一个无懈可击的藉口,既能安抚领民,又能摒绝宵小窥伺。
  这时,浅间神社大祭上,万民对神舆三拜九叩的景象浮现在他的脑海。或许,神佛之力可用?
  “可將硝田设於荒废旧祠附近”东信义提笔在纸上勾画,“对外宣称是施行『秽土之术”,以神佛秘法净化领地污秽,祈愿领民康泰,本家武运绵长至於那恶臭嘛,”
  他笔锋一顿,“便说是秽气被神力强行拔除、净化时必经之劫吧。”
  东信义的笔尖在“净秽”四字上重重一圈,隨即浮起了一丝浅笑。此计应当可行。
  恰在此时,原小平太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馆主大人,有两位南蛮人求见。”
  ps:今天两更,晚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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