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收网——!
矢作川东岸的高地上。
东信义佇立在坡顶,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河川对岸。
方才击溃松平前锋的铁炮硝烟尚未散尽,然而,西岸的景象却让他心头警兆陡升!
山田元益,这位今川家的宿將,正在以从容的姿態重整军势。
溃散的松平残部被督战队长枪驱赶著重新聚拢,而那两千毫髮无损的今川精锐,正排成森严的阵列,甲冑在晨光下泛著冰冷的寒芒,如同蛰伏的巨兽终於亮出了獠牙。
“咚!咚!咚——!”
今川军沉闷的太鼓声骤然捶响,压得人心头一窒!对岸那片肃杀的黑色军势浪潮,正如翻滚的铅云,开始缓缓向前蠕动!
东信义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松平的溃败,不过只是序幕而已。真正的恶战,才刚刚开始!
矢作川西岸,今川军的本阵高台。
山田元益望著重新稳定的松平军,再看向如墙推进的今川本队,暗自舒了口气。
方才松平军的骤然崩坏,確实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让那些三河杂兵打头阵去消耗敌军的锐气和诡计,果然是对的!而此刻,骏河雄师倾巢而出,足以碾碎对岸那区区数百残兵!
更何况,对方埋伏的铁炮伎俩已然暴露,底牌尽失,翻盘无望!
此战,必胜!
“传令!”山田元益声音里透著志得意满,“第一阵渡河后,无需休整,即刻向前展开阵型!目標——直取敌阵中军!给我撕碎他们!”
令旗挥动!今川军的黑色浪潮在隆隆战鼓的催逼下,轰然加速涌入湍急的矢作川!
“主公!铁炮队已前出至河滩!隨时可击!”吉田翔太的吼声在东信义身侧炸响。三十支黑洞洞的枪口架在河滩砂袋的掩体后,死死盯住了抢渡的敌军头颅。
东信义一抬手,铁钳般按住了吉田翔太即將挥下的手臂,“再等等。”
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河心翻涌的浊浪,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等待最佳时机。当第一排今川足轻的草鞋踏过河川中线时,他鬆开了手臂。
“开火!”
“轰轰轰——!”
三十道惊雷撕裂河面薄雾!灼热的铅弹裹挟著死亡尖啸贯入密集的军阵!
今川军前排足轻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秆,惨叫著向后栽倒,碧绿的水面瞬间绽开朵朵刺目的腥红!
然而,今川军阵势仅仅是骚乱了一阵,接著,后续梯队就如同冰冷的齿轮,迅速填补缺口,庞大的军阵,竟在铁炮齐射下,硬生生维持住了衝击的队形!
“换銃!快!”吉田翔太嘶吼!
第一列射手迅速將枪管滚烫的铁炮塞给身后辅兵,接过填装完毕的铁炮。
“放!”
“轰轰轰——!”
“咻咻咻——!”
第二轮铁炮轰鸣与身后弓箭手的齐射几乎同时爆发!更多的敌军在惨叫中仆倒!
但今川军前进的黑色浪潮如同拥有生命般,踏著同伴的尸体,咆哮著继续推进!
转瞬间,前锋已逼近东岸浅滩!
数轮箭雨如飞蝗般落下,东信义终於猛地挥下马鞭:“前队后撤!依两侧丘陵、松林结阵!”
铁炮队与前沿的吉良足轻们如潮水般退向高地。后阵足轻则奋力抬起沉重的拦马柵,“轰隆”一声砸进泥泞的河滩!
几乎同时!
今川第一阵先锋已凶猛地扑上浅滩!水珠尚未甩落,森冷的枪尖已穿透水雾,向著吉良军直刺而来!
“举枪——顶住他们!”石彻白兵库的咆哮响彻滩头!
拦马柵后,吉良足轻的三间枪林如荆棘般竖起,狠狠向前拍砸!
“咔嚓!砰砰砰!”枪桿撞击的脆响与木屑断裂声瞬间连成一片,如同惊涛拍岸!铁炮队在高地同时开火,致命的铅弹从侧上方俯衝,將登岸的敌军如布袋般掀翻在泥泞血沼之中!
矢作川水色已染作暗红,战局陷入了惨烈的拉锯。
然而,那黑色的浪潮仿佛无穷无尽,一波接一波狂猛地衝击著摇摇欲坠的吉良防线!
而今川军庞大的人数优势,正隨著越来越多的足轻登岸,逐渐化作致命的压力!
吉良军的伤亡急速攀升,防线如同绷紧的弓弦,若非战前那神明般的鼓舞,早就已经断裂了!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衝锋的狂潮中,堀秀重惊骇的吼声撕裂了战场的喧囂:“东殿!右翼木柵——破了!!”
“铁炮右转压制缺口!”东信义一刀劈断袭来的枪尖,头也不回地嘶吼,“石彻白兵库!带备队顶上去!堵住了该死的缺口!”
他眼角瞥见石彻白率领的后备队如楔子般冲向右侧缺口,也听到了铁炮的再次轰鸣。
然而,冰冷的汗珠,依旧无法抑制地从东信义的额角滑落。这种窒息的压迫感……竟与长良川溃败之时如此相似!
但这一次,绝不会重演!信念之火在东信义胸中炽烈燃烧!
就在此刻!
东信义的目光猛然扫过整个战场——河滩边缘直至河川中心,已然被密密麻麻的今川军填满!那两千骏河精锐,竟已尽数投入了这狭窄的死亡陷阱!
一阵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东信义的全身!自己拼死的抵抗,终於有了成果。
“收网——!!!”
东信义怒吼如雷,长刀斩落一名敌骑!他朝著左翼高地猛然挥手:“高桥!竖旗!!!”
“呼啦啦——!!!”十几面巨大的白底药师如来旗,如同破开阴云的神諭,在左翼高坡上轰然展开!
隨之响起的,並非激昂的战鼓,而是一阵低沉压抑、仿佛来自深渊的嗡鸣法螺声!
河对岸,山田元益正稳坐本阵,军配扇在掌心中轻点,嘴角还掛著冰冷的嘲笑:“哼哼,倒是比我预想的要顽强些。不过……妄想凭这点杂兵就將我今川雄师堵在河滩,而非龟缩笼城?真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不自量力啊!”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更何况,荒川城还没有动呢。等我一声令下,荒川义广这个墙头草再从侧翼捅上一刀子……”
然而就在此刻,河对岸,一面面刺破苍穹的药师旗,突然出现,就像一只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掐住了他脖子,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山田元益脸上的冷笑凝固了!
一股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开始涌上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