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7章 轻快的归航
这一瞬间，在陆道兴的眼中，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姜昊的脸上，感觉姜昊身上的白光也不再耀眼。
他看清了姜昊的每一道皱纹，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髮……以及由眉眼、口鼻和肌肉扭曲在一起，组成的一副惊骇到不能再惊骇的神情。
姜昊的脸，上下左右加在一起，都在说三个字——
我怕死。
陆道兴心中一阵轻鬆。
他本来担心姜昊不怕死，所以目光一直盯在姜昊的脸上，不希望错过他表情之中的任何变化。
本以为向来波澜不惊，喜怒不形於色的姜昊，面部不会展露出多么强烈的情绪反差。
没想到，姜昊的表情十分夸张，夸张到几乎无法认出他就是姜昊，像一个刀山之上表演踩钢丝，却失误落下时的小丑。
此时此刻，紧绷了许久、整日生活在忧戚与愤恨之中的陆道兴，全身终於彻底鬆弛了下来。
姜昊是怕死的。
怕死就对了！
对极了！
敌人惧怕什么，就赐予他什么，这才是最痛快的报仇！
如果姜昊一如之前那般“无愧无悔”，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梟雄，坦然接受自己技不如人而死无全尸的结局，那纵然杀了姜昊，也无法完全化解陆道兴心中的丧妻之恨。
不，別说完全化解，恐怕最多也只能消弭他的三成恨意。
剩下的七成恨，陆道兴只能带著在黄泉路上与自己作伴。
真是死不瞑目。
还好，姜昊怕了！
瞧他的模样，不光是怕，而是怕到无以復加！
陆道兴心满意足，只是现在身子已经不听使唤，嘴角的笑再也无法更肆意半分。
不过，那又如何呢？
儘管陆道兴没有办法挪动目光，依旧盯著姜昊，但是心中所想已经与眼前景象无关。
终於要去见杨丹了。
终於。
他早就等不及了。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几个月，实在是难熬，每一天都像是在服刑一般。
不过现在总算是完成了心愿，见到她的时候也能有个交待，可以一起去轮迴往生了。
要一起轮迴往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按照华国古老的习俗，两个人只有合葬，下一世才能再相遇。
杨丹埋在了第7区的墓地，自己死在了西格玛外的安全区，相距数百公里。
但陆道兴认为没有关係，因为他早有准备。
为了能够在战斗中提供强大到足以跨级杀人的源源之力，他研究出了以藤蔓之心为主材料打造的五阶道具，並改造了自己的身体，使用这件道具替换掉了自己的心臟。
然后，他將自己的心，埋在了杨丹的坟里。
两个人隔得很远，两颗心却靠得很近。
这样一来，应该也能在轮迴之中再次相遇。
想到这里，陆道兴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得意。
他此刻已然解脱，顿时感觉浑身轻飘飘的。
现在，他感觉胸膛有些发胀，好像有一股力量要涌出。
可能是快爆炸了吧。
陆道兴轻轻一嘆。
五阶道具的爆炸，真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威力，好想亲眼看一看。
回想序列能力觉醒的五年里，自己將大部分精力投入到猎神道具的研究之中，可是始终没有研究出五阶道具，掌握不到要领。
反倒是杨丹走后，他如有神助般，迅速打通了五阶道具的研究瓶颈。
现在想来，应该是杨丹在冥冥之中帮了自己一把。
不过，自己走得轻鬆，李天明和秦思洋还要在满是烦扰的世间停留很久。
老李那边，应该能杀了郭九霄吧？
该不会整天看著人五人六的，最后报仇临门一脚的时候脚崴了吧？
陆道兴知道自己帮不上他们什么了，又有些落寞。
可转念一想，老李和小秦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烦恼，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他们自找自受。
这父子俩，也是活该，怪不得旁人。
想到这里，陆道兴最后的心事也彻底解开，整个人已经轻得快要飞起来。
他心中不禁感念：“死亡，原来是轻快的归航……”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在整片荒原之上乍起。
钻头舱內，秦思洋猛地回头，被远方战场的异象震惊。
陆道兴与姜昊交锋之处，已化为一团无比耀眼的浅绿色光芒。
那令人胸口一滯的感觉，完全不是寻常的技能与火焰，像一颗星辰即將爆炸的模样。
光芒只在陆道兴的结界道具之中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便继续膨胀开来。
所过之处，全都被光球吞噬，再也瞧不见任何轮廓。
奥洛夫见到这番景象，同样眉头紧锁，目光惊异。
“好强的爆炸能量！这得是什么序列级別的技能？！”
秦思洋听见奥洛夫居然都在感嘆，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
姜昊和陆道兴，可都没到奥洛夫的实力！
陆道兴肯定有危险！
秦思洋立刻拉起方向盘，一脚油门就要往光球衝去，但却被奥洛夫再次禁錮住了身体，连技能都无法发动。
奥洛夫看向秦思洋：“你要干什么？！”
“快放开我！我要去救陆道兴！！”
“他们两个的生命气息刚刚已经同时消失了！你安静点吧！”
“放开我！！我要过去！！”
“疯了吧你！”奥洛夫指著那光球道：“这种规模的爆炸，威力和速度远超想像。瞬间移动技能都跑不掉！借命灯都未必能够发动得了！你还想自己去救？！”
秦思洋却红了眼：“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这时，钻头舱內的音响忽然“沙沙”响动。
“小秦，这是我提前录好的遗言，会在我死后开启。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奥洛夫又瞧了眼秦思洋，发现他嘴巴微微颤抖，停止了挣扎。
“如果我杀死了姜昊，那一切就都结束了。如果没有，那就劳烦你和老李帮帮我吧。感谢。”
“我前不久回了南荣一趟，在奇蹟楼我的办公室里，给你和老李留了最后一点遗物，你们两个记得回去拿一下。”
“另外，不要给我修坟，我已经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妥当了。”
“祝好，勿念。”
话音结束。
奥洛夫一声嘆息，並未多言。
紧接著，气浪卷席著烈芒，撼天动地而来，钻头舱被掀飞在空中不停翻转。
秦思洋眼角的泪水，也在这翻转中，飞落不知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