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你就是要弄死我
李向东不答,只是指了指地上的扫帚,“她打我先。我摔了扫帚,没碰她一根手指头。”
“哎呀你还狡辩!”贾张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就是要打我,你就是要弄死我,好霸占我这片地方!我知道你心里那些歪门邪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够了!”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在人群后传来,是赵老爷子,院里住得最久的那位,也是曾经大家口中的“掌柜”,如今虽年老但说话依旧有分量,“你也別光嚷嚷,谁都別吵。”
眾人让出一条道,赵老爷子缓步走近,眯著眼扫了扫现场,停在那被围得死死的木栏前。
“这栏杆你真要立?”
“立。”李向东答得乾脆。
赵老爷子点点头,长长嘆了一口气,“也好,咱这院子是住得近,可也得分个界。每家都有自家门口地儿,谁也別踩了谁的脸。”
贾张氏一听这话就急了,扑过去抓赵老爷子的袖子:“赵叔你怎么也帮他说话?!这人就是恶人!他踩我豆角!他骂我!他还要赶我出去——”
“你行了吧。”赵老爷子眉头一皱,“院子就这点大,大家都不容易。你晒豆角也好,晾衣服也罢,都得讲点分寸。你晾到人家门口,就是你不对。人家不说,不等於你没错。”
“我……我……”贾张氏一时语塞,嗓子里的哭腔被压回去大半,只能干瞪眼。
人群中有人低声嘀咕:“李哥其实一直没招惹谁……”
“是啊,这事我看著的,豆角洒得跟路障似的,我要是早上出门也得踩一脚。”
李向东听见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把那块木栏最后一根钉子敲紧,然后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木屑,转身走回屋里。
门“咯吱”一声合上,隔绝了所有喧囂与视线。
而院子,终於安静了片刻。
但这安静,註定只是暴风雨前的一次吸气。李向东很清楚,这只是开始。贾张氏的火还没烧到底,她不会就此作罢。他的日子,也不会就此平静。
可他已经下定决心。
从今往后,他的门前,他自己说了算。
傍晚的风从胡同口缓缓吹来,带著炊烟与酱油炒葱的味道,飘荡进这座四合院的每一处缝隙里。天边尚有几缕尚未完全消退的霞光,被院墙切割成斑驳的碎片,洒在青砖上,淡红中染了几分钝沉的灰意。李向东站在灶台前,锅中油已冒烟,他抖手倒入事先切好的蒜片,火星四溅,发出“滋啦”的一声。
香味躥腾而起,似乎连空气都顿时黏稠了些。他动作利索,面无表情,仿佛完全未受白日那场风波的影响。
可事实上,他心里清楚得很,那风波才刚翻起了涟漪,真正的暗潮还藏在水底。
屋外的脚步声三三两两,断断续续地响起,左邻右舍开始各自收拾自家的锅碗瓢盆。偶尔有细碎的说话声传进来,都是些藏在门缝后的低语,不用听也知道是说他。他听得出某个女人轻轻说了句:“这李向东是动真格的了。”另一个则回得含糊:“可不是嘛,连栏杆都立了。”
他不在乎。真不在乎。他一边翻炒锅里的肉末,一边想著那一根根钉进地面的木桩。每一根都像他心里钉下的一段旧帐,从他搬进这个院子开始,那些冷眼、耳语、排挤,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他默默忍下的?
“向东!”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喊,是个年轻女声。
他手里的锅铲顿了一下,隨即又快速翻动了几下。声音是邻院的乔翠翠,小丫头,十七八岁,住在隔壁东厢房,是贾张氏的远房外甥女,平日里倒是和他没什么交集。
“李大哥!”她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著点犹豫,像是鼓了好大劲才叫出口的。
他终於熄火,擦了擦手,走到门口,把门推开。
“什么事?”他看著她,语气淡淡。
乔翠翠抱著个小竹篮,站在门前,手指拢著衣角,有点侷促地说:“我、我娘让我送点豆角过来……她说你白天也忙了一天,晚上就別做饭了。”
李向东眼神略有一顿,隨即扫了一眼竹篮。果然是豆角,青翠的,看样子是刚焯过水,还冒著热气。
“你娘?”他挑眉,心里多了几分疑虑。
翠翠点点头,小声说:“她说,白天那事儿……她不想掺和,可也觉得你说得有理。她以前也烦那堆豆角,晾得哪都是……”
李向东没接篮子,也没把门打开得更大,只是靠在门框上看她。这个姑娘脸蛋清秀,说话带点南方口音,眼神里却有种別人没有的清澈。
“你娘怕是想缓和一下。”他半晌才说,“可你往我这送豆角,贾张氏知道了,她不拧你耳朵?”
翠翠的脸“腾”地红了,低头轻声道:“我不怕她。”
李向东一笑,带著几分凉意,也带著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你不怕她,我还得过几天清静日子。”
说完,他终於接过篮子,拢著门轻声道:“谢了。”
翠翠“嗯”了一声,转身跑了。身影窜进暮色中,像一尾水中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回自家的门后。
门关上后,李向东提著篮子站了一会儿。豆角的香气渐渐溢出,混著蒜和油的味道,有种温吞的家常感。许多年没有人给他送饭菜了,除了小时候母亲在世时那短暂的几年。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贾张氏还没变成如今这副德行时,也曾给他送过一碗热汤,说是看他家穷,给个孩子喝点热的。他那时接过来喝了,回头就被父亲狠抽一巴掌,说“別人给的热汤,不是热,是羞辱。”
当时他不懂,如今却太懂了。
吃过晚饭,他洗碗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在踱。那脚步很轻,极有耐心,像是有人故意在等他睡。他没理,一直等到夜里灯熄、屋静,才悄悄开门,出去查看。
围栏被砸了。
不是全部,只是最靠边的一根,像是被人用脚踹断的,木茬参差不齐,地上的泥巴还带著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