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江亭县

  转眼到了出发去江亭田庄的这天,今日起程,明日便能赶上表姐的婚宴。
  国公府门前早已停妥四辆车架,皆是宽敞舒適的乌木马车。
  三辆供人乘坐,剩下一辆则装得满满当当,全是给表姐准备的贺礼,从绸缎布匹到金银首饰,再到京中时兴的糕点补品,堆得几乎要溢出来。
  马车旁,青云一身利落的劲装,腰间佩刀,严阵以待,明面上还带了二十多名黑甲卫,暗处不知还有多少暗卫跟隨。
  这些黑甲卫个个身形彪悍,站姿如铁,纵然刻意收敛了气势,那股常年在刀光剑影里磨礪出的凛冽感依旧扑面而来。
  国公府的护卫们见状,都不由得挺直了腰背。
  沈修辞早已在一旁等候,沈二也在,两兄弟气场不合,站在一块儿也很少说话。
  荣国公沈琅休沐三日,正穿著一身儒雅的常服跟夫人从內走出,沈霜寧则穿著淡粉色的襦裙跟在一旁。
  今日去江亭县的只有大房的人。
  沈琅一向爱重妻子,且许久未见,柳氏去哪他就屁顛顛的跟去哪。
  令沈霜寧欣慰的是,父母感情一直很好,虽然父亲当年被迫娶了一房妾室,却从未忽视过母亲的感受。
  许是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从前的沈霜寧才会对爱情充满嚮往。
  沈琅看著国公府门前威风凛凛的黑甲卫,眼角微微一抽,心想这萧世子未免也太过紧张了,不过是去趟京城附近的江亭县,何必动用黑甲卫?
  有他这个父亲在,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沈琅自己就是武將,虽不曾领兵打仗,却自认也不是什么架子,有信心保护好妻女。
  大抵天下疼爱女儿的父亲都对女婿有些挑剔,萧景渊此举虽是好心,沈琅心底却不太领情,不过到底是没说什么。
  而放在柳氏的角度看,则是觉得萧景渊的確对自家闺女很上心,十分周到,满意地微微頷首。
  一行人很快出发。
  车队缓缓穿过长街,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將黑甲卫的身影拉頎长,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就在此时,沈霜寧所在的马车与另一辆低调的马车擦肩而过。
  车厢內,裴执正闭目养神,却似心有所感,指尖在膝上轻轻一顿,隨即抬手掀开了车帘一角。
  目光扫过对面马车的样式,他一眼便认出那是荣国公府的標记,再看两侧的护卫,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裴执放下车帘,指尖在窗沿轻叩,平静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荣国公府这是要去哪,车上都有什么人。”
  外面的隨从立刻应了声“是”
  车厢內復归寂静,裴执抬手抚上自己的左脸。指尖划过皮肤,能清晰摸到一条细长的伤疤。
  是上次与萧景渊交手时,对方用利刃所伤。
  他並非在意容貌之人,只是她不喜欢面貌有损的郎君。
  所以在这道疤彻底消去之前,他不愿出现在她面前,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这副“不体面”的模样。
  裴执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就算这一世,她依旧选了萧景渊那廝,定了亲,甚至很快要成婚又如何?他绝不会放手。
  毕竟是他在她死后,以精血为引,逆天改命带她重生,还配了阴婚。
  后颈的硃砂痣便是印记,洗不掉,磨不去。
  他怎会甘心呢?
  她是他的,从重生那一刻起,就註定摆脱不了。
  -
  翌日一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马车便踏著晨露驶入了江亭县地界。
  又行过半个时辰的乡间小路,远远便望见一片错落有致的屋舍农田——柳氏田庄到了。
  別看这里只是田庄,没有京城府邸那般雕樑画栋、富丽堂皇,可柳家人的財富放在京城里也是首屈一指,在江亭县更是实打实的富庶人家。
  庄內不仅有良田千亩,还开著碾坊、织坊,家底殷实得很。
  柳庄主早得了消息,一早便携家眷和族人在大门处等候,柳玉作为新娘子,还在屋子里准备,不在这里。
  对田庄而言,荣国公府的人无疑是今日最尊贵的客人。
  更何况这一脉柳氏旁支能有今日的安稳,全靠沈霜寧的母亲当年一手提拔扶持,这份情分自然要郑重相待。
  柳庄主没想到国公爷也亲自来了,一时受宠若惊。
  “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可把你们盼来了!”
  沈琅微微頷首,算是回了礼。
  这一脉的柳氏旁支与荣国公府关係亲厚。
  柳庄主私下里总亲昵地唤柳氏“妹子”,但在明面上,礼数却半点不含糊,姿態恭敬有加。
  “七哥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这般客气倒生分了。”柳氏笑著虚扶了柳庄主一把,语气亲昵自然。
  柳庄主的笑容越发热络。
  沈霜寧依礼数,对庄主唤了声“表舅”。
  柳庄主循声望去,待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时,眼里不禁划过惊艷之色:“这是寧丫头?有两三年未见,真是女大十八变,出落得越发水灵,都快认不出了!”
  柳家人也都看向沈霜寧,皆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自然是认识京里来的这位表小姐,却没想到她变化这么大。
  虽是少女容貌,眉宇间却透著沉静温婉,那通身的矜贵气质甚至比国公夫人还像个贵妇人,这会儿倒有些拘谨,不敢上前套近乎了。
  沈霜寧对其他人不熟,只看著庄主问道:“表舅,表姐呢?”
  柳庄主道:“她在新房里梳妆呢,正等著吉时,一会儿你自去找她便是,她早就念叨著想见你了。”
  这时,青云翻身下马,上前对庄主拱手行了个礼,面上不苟言笑。
  柳庄主打量著面前的年轻人。
  方才他老远便注意到那些格格不入、杀气腾腾的黑甲卫,他看得出,这些人不是国公府自带的护卫。
  但既然是跟著国公府的人一起来的,他也没多心。
  柳氏没有明说青云等人的身份,只是让柳家人不必在意。
  柳庄主便不再多问,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一路辛苦,快进去歇歇脚,请。”
  ......
  这田庄占地极广,青砖黛瓦的房屋沿著缓坡铺开,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良田。
  因是柳玉成婚的大喜日子,田庄各处早已掛满了喜庆的红绸,连路边的老槐树上都繫著红绸带,隨风轻舞。
  庄上的人往来穿梭,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一行人边走边寒暄。
  沈霜寧则静静走在兄长身旁,目光扫向四周。
  倒是和记忆中的田庄没什么变化,每每回到这里,心里便不自觉地放鬆不少。
  她心里琢磨著,这一次过来,除了参加表姐的婚礼,顺带还要看看土豆的长势如何。
  沈霜寧穿著一袭藕荷色的广袖流仙裙,裙摆绣著银线兰,隨著脚步轻轻摇曳,头上梳著飞仙髻,欺霜赛雪的脸颊旁坠著珊瑚耳坠。
  她並未刻意打扮,却难掩骨子里的矜贵与清丽,真正是金枝玉叶的模样。
  田庄的人本就少有机会见到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更何况是沈霜寧这般容貌出眾、气质脱俗的姑娘。
  不少庄户人家的媳妇、姑娘都悄悄停下手里的活计,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竟有些看直了眼,小声议论著:
  “那是哪位小姐,可真好看……”
  “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有几个在柳家帮工、见过沈霜寧幼时模样的老人笑著搭话:“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是荣国公府的沈四小姐,就是柳玉姑娘的表妹,小时候还常来庄子上玩呢!”
  “可不是嘛,那会儿跟个小野丫头似的,整天跟著柳玉姑娘上树掏鸟窝,下塘摸鱼虾,晒得黑黢黢的,哪想到长这么大,竟出落得这般標致!”另一个婶子说道,语气里满是感慨。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是吧?她就是那个跟柳玉姑娘一起胡闹的沈四?当年追著庄上的狗跑三条街的那个?”
  “正是她,不然怎叫女大十八变呢?”
  “人家本就是金枝玉叶,在京里养几年,自然出挑了,认不出也正常。”
  “......”
  隨著这些议论声响起,国公府眾人的身影已逐渐远去,很快便到了田庄的主屋。
  关於那个“陈愿”,沈霜寧已提前两天让母亲修书给柳庄主,叮嘱他再仔细探一探对方的底细,毕竟事关柳玉的终身大事,可不得马虎。
  眼下婚期照常进行,看来庄主依然对“陈愿”很放心。
  这会儿柳氏旁敲侧击地问起来,柳庄主便捻著鬍鬚,篤定道:“妹子放心!我特地让人又细查了一番,已查清了——你说的那个『陈愿』,与要和玉儿成亲的『陈愿』,根本是两个人。”
  “前者是家中独子,后者却有个弟弟,且沿途有客栈登记为证,应当错不了。玉儿是我老来得女,我也宝贝得很,断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柳氏听他这么说,便跟沈霜寧对了个眼神。
  人家庄主都这么说了,她们作为外人,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柳氏道:“如此便好,是我多心了。只要是个可靠的儿郎,玉儿过得舒心就好。”
  庄主笑道:“你若见了那陈愿,也会满意的。”
  柳氏笑了笑,不置可否。
  沈霜寧要去找新娘子,青云等人自然不好跟过去,只能由田庄的家僕带去西厢房落座。
  方才一路从庄门走到正屋时,青云已经仔细观察了四周,並未发现任何异样。
  这田庄上多为朴实的佃户,也有武夫,却不足为惧,沈四小姐身边还布置了暗卫,一旦有异动,立刻便能察觉。
  就算出什么事,青云也自信能应付得过来。
  这般想著,青云稍稍放鬆下来,端起家僕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隨即想到了什么,便隨意问了一嘴:
  “怎么不见陈先生?”青云说道,“这大喜的日子,陈先生不会还在忙著种地吧?”
  对方愣了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男子问的是陈嘉。
  便答道:“是这样的,陈先生他病了好几日,一直在屋里养病呢。”
  青云闻言面露诧异:“病了?那我去看看他。”
  ......
  却说沈霜寧去找柳玉的路上,无意间看见了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竟长得跟谢延很像!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沈霜寧脑袋“嗡”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紧接著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正待她要细看之时,岂料前方突然衝过来一个孩童,猛地撞到她身上,將她撞得往后踉蹌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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