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死马当活马医

  殿內,烛火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微弱。
  浓重未散的药味、裊裊盘旋的香烛气味儿充斥在鼻腔里,崔小七只觉得难受得紧。
  殿宇深处,几盏长明灯幽微的光芒映照著一具巨大的、通体晶莹的冰棺。
  那冰棺,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尖刀,狠狠扎进了小八的瞳孔里!
  剧烈的刺痛蔓延至她所有的感官。
  她的脚步,像是被那冰棺散发出的极寒冻僵了,沉重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每靠近一步,心臟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一分,痛得她呼吸困难。
  视线迅速被汹涌而上的泪水模糊、扭曲。
  心中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幻想——也许是母皇为了逼她现身设下的局?
  也许母皇只是病重昏迷?
  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具冰冷刺骨的棺槨彻底碾碎、破灭!
  脚尖终於触到了冰棺冰冷的基座,再也无法前行。
  小八停了下来,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轻轻抚上冰面。
  指腹之下,隔著那层厚厚的冰下,是金夏女王沐清之惨白的的脸。
  “母皇……”小八的声音破碎,“女儿……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啊……就一眼……求您了……就一眼……”
  泪水滚落,砸在冰棺表面,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珠。
  她不敢放声痛哭,只能死死咬著下唇,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的低低啜泣。
  此刻,连放声宣泄悲伤……竟都成了一种奢侈!
  “您起来!”突然,小八双手用力拍打冰面,孩子气命令的执拗。
  可她实际上也就是十四岁的小姑娘啊……
  “我不允许您这样一直睡下去!您该听听!听听这两年女儿是怎么过的!难道……难道您就一点都不想听吗?”
  没有回应……
  静得可怕……
  崔小七一直安静地站在一处烛光阴影里,鼻尖酸涩难忍,眼眶发热。
  她不忍再看,別过脸去,用力眨了眨眼,將涌上来的湿意逼退。
  此刻,任何劝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明白,小八需要的是宣泄,是將积压的悲痛哭出来。
  哭出来,或许……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上官婧静立在稍远处,垂著眼瞼,神色不明。
  时间在压抑的啜泣和死寂中,一刻一刻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小八那压抑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抬起手,手狠狠地、几乎是粗鲁地擦去脸上的泪痕。
  垂眸,目光重新落在冰棺里那张永远不会有生气的脸。
  “弟弟妹妹……我会照顾好。”
  说完,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转过身,带著威压的目光落在上官婧身上。
  崔小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根殿柱上,低垂著脑袋,封心封耳
  朝堂之事,她不懂,也不想懂,也不愿多听。
  上官婧立刻上前几步,垂首肃立。
  小八的声音压得极低,与上官婧快速而隱秘地交谈著。
  语速很快,內容模糊不清,只偶尔能捕捉到几个冰冷的词:“封锁消息”“发丧”“召集……”“肃清……”
  殿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夜色无边。
  宫殿最高处,一声声夜梟啼鸣,如同孩子悽厉的哭声。
  终於,密谋的低语声停了。
  小八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转向崔小七,“七姐,上官会为你安排住处,……好好休息……”
  崔小七点头应道,“好……”。
  她知道小八此刻恐怕需要的是独处。
  上官婧將她安置在离主殿稍远的一处僻静偏殿內。
  殿內陈设简单,像是刚打扫一般很是乾净。
  崔小七看著殿內床榻前的暖炉,烧得正旺,房间很是暖和。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殿门,从踏入宫门,前前后后也就不到一个时辰,且那上官婧並未中途离开。
  这间偏殿的温度绝对不是刚刚烧起的暖炉,能有的温度。
  这个上官婧难道一早就收到他们赶回消息?
  崔小七坐在床榻边,只觉得脑子不够用,蹬掉鞋子,倒在床榻上,目光落在屋顶上。
  看来需要提醒小八——要防备上官婧。
  长途奔波的疲惫和高度紧绷的神经,她几乎是一沾榻,眼皮就沉沉闭上,连斗篷都未及脱下。
  当崔小七再次睁开眼,茫然地望著头顶陌生的帐幔时,窗外透入的光线已由晨曦变成了暮色,又由暮色变成了下一个黎明。
  她竟睡了將近两日!
  崔小七直觉不对劲儿!
  她是贪睡,可不会如此贪睡,全身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想起身却发现撑不起身子。
  手软软的摸到隱秘的心口一处,掏出药瓶,倒出一颗师傅准备的解毒丸咽下。
  死马当活马医。
  万一这解毒丸起效果了呢?
  过了半刻钟后,崔小七的身体这才逐渐有了力气,双手撑床坐起,眉头一拧,是谁?
  为何对她要用这种昏睡的迷药,却不要性命,这就有些烧脑了。
  崔小七最怕这种弯弯绕绕费脑子的,早知道宫斗剧就多看几部,那泡沫剧不追也罢。
  她双腿搭在床榻边,去穿鞋子。
  当务之急就是去找小八……
  此时偏殿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晨光洒在地上。
  崔小七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著殿门处,一道人影走进。
  是小八!
  眼前的人,依旧是那张脸,可没了鲜活的色彩,只余下透明的苍白。
  眼下的乌青一片,定是这几日熬夜了。
  那双曾经灵动的眸子,布满红血丝,一脸的沉重。
  身形似乎更瘦削了,裹在一身深色的、样式更为繁复庄重的宫装里,周身散发著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凛冽寒气,那是属於金夏最高掌权者的威压与孤绝。
  “七姐,醒了。”小八没有寒暄,坐在床榻边,低低道,“母皇……已於昨日秘密发丧,送入王陵安葬。”
  话语简洁,却字字千钧。
  崔小七心中一沉,看著小八那憔悴却强撑的模样,喉咙发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安慰?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小八没有给自己太多感伤的时间,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继续道:“我今日,便安排人送你回大禹。”
  “什么?”崔小七愕然。
  她才刚来,小八此刻正是最需要支撑的时候,为何如此急切地送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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