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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我只想做个好人(4000字大章)

  暮色漫过远处的山峦。
  残阳下,一人一马沿著大道前行。
  或许是附近没有城镇的缘故,路上碰到的行人很少。
  並且多是挑著担子或拉著牛车的乡民。
  水稻刚割完不久,两边的田间散落著稻草扎成的锥形垛子。
  还有不少鸟儿在稻田里踱步,啄食著遗落的稻粒。
  前边隱约可见村落,有裊裊炊烟升起。
  徐辞心里著想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快到村庄时,见右边道上站了一位中年汉子。
  汉子看到他,原本有些焦急的脸色顿时换为了欣喜。
  “道长你可来了,我都等半天了。”
  徐辞看著迎上来的汉子,有些莫名其妙。
  “你等我?”
  “对呀!”
  “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鹤观的道长嘛!”
  徐辞摇了摇头:“善信认错人了,我是飞仙观道士。”
  “啊?这…”
  汉子闻言有些不知所措。
  他朝徐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神色再次变得焦躁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汉子左右踱了两步,接著又忽然看向徐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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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长此去何处?”
  “京城。”
  “今晚可有地方落脚?”
  “正要去这问一问。”
  “不用问了,来我家好了。”
  徐辞定定地看著汉子,问道:“善信可是有事?”
  汉子点头:“其实,我想请道长帮一个忙。”
  “什么忙?”
  “捉妖!”
  汉子一脸气愤道:“我家里有鼠妖!”
  “进了老鼠?”
  “是鼠妖!”
  徐辞不说话,静待下文。
  “前些天,我家刚割了稻子,那只发瘟的老鼠就又来偷吃了...”
  “又?”
  “没错,它去年也来了,眉心一个白点,我记得死死的!”
  汉子声音忽然有些委屈:“本来嘛,闹耗子很正常,但它只盯著我家搞,村里其它人家的稻穀碰都不碰!”
  恐怕这才是他生气的真正原因。
  徐辞又问道:“那你怎么確定它是妖呢?”
  “因为有天晚上我听到它说话了。”
  “什么话?”
  “它说...”汉子学著鼠妖的样子,双手叉腰,头望上看,一脸不耐烦道:“我就吃一口,你怎么那么多事!”
  “...”
  “其实吃点稻穀什么的还是小事,只是我家里还有妻女,万一这妖怪忽然发疯,岂不是...”
  “我明白了。”
  徐辞点头道:“这个忙,我可以帮。”
  “那可太好了,”汉子高兴道,“请隨我来。”
  徐辞跟著他进村,来到一间篱笆院子。
  里面有个两三岁的女孩正骑著一个小板凳在院子里绕圈。
  看到汉子回来,她开心地喊道:
  “爹爹!”
  隨后见到徐辞,却皱起了小眉毛,似乎是不知道喊什么。
  “道长,请稍等。”
  汉子进院,摸了一下女儿的头,便到里屋喊妻子去了。
  小女孩看著徐辞,徐辞也看著她。
  一会儿后,她似乎是觉得无趣,又接著骑起了凳子。
  偶有路过的村民见徐辞站在院前看著女孩,皆露出警惕的眼神,並停下了脚步。
  直到汉子带著妻子从里屋出来,旁边的村民才陆续离开。
  之后,汉子又从邻居家借了一只鸡和两个鸡蛋。
  徐辞说道:“不如等今晚除完妖再说。”
  而汉子却说:“无关其他,这是待客之道。”
  晚饭后。
  汉子本来给徐辞腾出来了一间屋子,但徐辞却说今晚就待在放穀子的仓房里。
  “怎么能让道长守一晚上?待我发现鼠妖,再去通知道长就行了。”
  “无妨,我打坐习惯了,而且捉妖只在须臾间,还是在现场为好。”
  於是,徐辞就去到了逼仄的仓房,寻了一方空处,盘坐在地。
  ……
  夜渐深。
  整座村庄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中。
  徐辞一边吐纳,一边分出心神在周围警戒。
  忽地。
  仓中某处传来一道细微的动静,像是布匹被撕开的声音。
  徐辞当即睁开眼,手一挥,便有风墙將西边角落封住。
  隨后便听得一声『大』吼:“哪条狗乾的!?”
  徐辞矮身走过去,便见到一只小肥耗子正气呼呼地坐在地上。
  小肥耗子看到徐辞,立即破口大骂:“呸!原来是你个老狗!”
  “小妖怪,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呸!你以为鼠会怕你吗?老狗!”
  “你个鼠妖怎么也把人骂成狗?”
  “没听过狗拿耗子吗?老狗!”
  嗨呀!
  徐辞忍不了了,曲起食指,敲了一下它的脑袋。
  小肥耗子挨了这一『重击』,像喝醉了酒似的,身子左摇右晃,前倾后仰。
  同时嘴里还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呃...咯...咕...唔...”
  良久,它才恢復了清醒,並立即手脚並用退至墙边。
  “子曰: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说不过怎么还打鼠呢?”
  “这是子曰的?”
  “没文化了不是,”小肥耗子露出『得意』的表情,“你们老子曰的都不晓得了?”
  徐辞无言以对。
  “小妖怪,不要跟我扯有的没的,我只跟你说一句——以后不准再来这个村子偷粮食了。”
  他下了最后通牒。
  小肥耗子眼珠子转了转:“如果鼠说不呢?”
  “那就...杀!”
  “嘶!”
  小肥耗子吸了一口凉气。
  徐辞笑著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一句『鼠可杀不可辱』吗?”
  小肥耗子缓缓转过身,面了一会儿壁后,身子忽然往后一倒。
  接著左滚一下,右滚一下,嘴里还一直嚎著。
  “苍天不公啊!苍天不公啊!”
  徐辞则说道:“耍赖是没用的。”
  “耍赖?到底是谁耍赖?”
  小肥耗子一下子又坐了起来,一副遭受了莫大冤屈的样子。
  “鼠辛辛苦苦帮人改善和看守田地,无非就是想要口吃的而已,但到头来,却落得如此境地,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它坐在地上,仰头望苍天,两只小手也向上举著。
  改善田地?
  徐辞猛地想起来一件事。
  晚饭时,这家主人曾对自己说,他家祖传的田地是块贫田。
  不管种什么,收成都不到別人家一半。
  但就在去年,田地忽然变得肥沃起来,收成甚至比其他人家的更多一些。
  而这鼠妖,貌似也是去年才来的。
  再就是它也从不吃別人家的粮食。
  难道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帮人改善田地的?”
  “鼠是去年搬来的,你说什么时候?”
  “但你没说呀,没说別人自然不知道。”
  “嘁!果然是老狗,”小肥耗子双手抱胸道,”鼠跟你说,你会信吗?”
  徐辞代入想了一下,好像还真不会信。
  如果这鼠妖所言为真,那除掉它或是將其赶走,往后这户人家的田地又变成了贫田,反倒是亏了。
  想到这,徐辞便以传音术喊道:“明姑娘,在吗?”
  明姑娘虽没有现身,只说了一句:“在的。”
  “这鼠妖所言,是真是假?”
  这话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徐辞忍不住再次询问时,明姑娘深深嘆了一口气。
  “徐道士啊,你做事未免有些不乾脆了,人家让你除妖,你把这小妖杀了便是,哪需要考虑这么多?”
  “我是帮人,不只是帮人除妖。”
  “行,”明姑娘似乎是有些无奈,“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这神通会用到这种地方...这是你欠我的第二个人情。”
  徐辞听到最后一句话当即表示:“要不算...”
  “它所言为真。”
  明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锤了。
  徐辞也嘆了口气。
  他盯著小肥耗子,把对方看得有些发麻。
  “你...你想做什么?”
  “我们商量一下吧。”
  “怎么商量?”
  “你不就是要吃点穀子吗?我把这一袋都给你,今年就不要来了,可好?”
  看著徐辞指的方向,小肥耗子面露狐疑之色。
  “你有这么好?不会骗鼠吧?”
  “我说话从来算数,明天便给你送货上门。”
  “那...既然你这么有诚意的话,鼠就信你一次吧。”
  小肥耗子小心翼翼地向前伸手。
  “看不见的门开了吗?”
  “开了。”
  它一边走,一边看著从刚才咬开的缺口里漏出的穀子。
  然后摸了摸肚子,似乎是自言自语道:“鼠今天还没吃东西呢。”
  徐辞笑了笑:“那就吃完再走,反正这一袋都是你的。”
  “你都这么说了,鼠就不客气了。”
  小肥耗子说完就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你家在哪?”
  “在一个洞里面。”
  “哪个洞里面?”
  “山上的洞里面。”
  “...算了,我还是等你吃完跟你一起去吧。”
  趁它吃饭这会儿,徐辞走出仓房。
  夜色如墨。
  但他却能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影躲在主屋,一直望著这边。
  “善信,可以过来了。”
  很快,一道烛光亮起,汉子举著根蜡烛出来。
  “道长,妖怪被除了吗?”
  他方才听到仓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道士年纪越大越是厉害。
  而这位徐道长实在是过於年轻了。
  万一斗不过妖怪,自己岂不是还要吃官司。
  但所幸徐道长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徐辞没有隱瞒,而是將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汉子。
  不出他意料,汉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自己家的田地忽然变肥沃竟然是一只鼠妖帮的忙?
  世上竟有这种事?
  “只需要一袋穀子,鼠妖就不会来了?”
  “是今年不会来了,”徐辞解释道,“当然,你要是明年不想给,我可以跟它说一下,让它別帮忙了。”
  汉子凝眉思考片刻,接著说道:“行!”
  徐辞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不信。
  其实这事发生在任何一个普通农民身上,他们都不太会相信。
  但徐辞也只言尽於此。
  至於对方明年还会不会给,就与他无关了。
  隨后,徐辞回到仓中,见小肥耗子已经吃饱了,正躺在地上拍肚子呢。
  哪怕是鼠妖,一顿也吃不了多少。
  “走吧,带我去你家。”
  徐辞在蹲下身子,在麻袋的缺口上轻轻一抹,便暂时將其『缝』上了。
  “那就回家!”
  小肥耗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仓门,往东边的山走去。
  徐辞则拎著一麻袋穀子,跟在了后面。
  举著蜡烛的汉子看到这幅画面,有种做梦的感觉。
  ...
  小肥耗子走得很慢。
  徐辞看了眼远处的山,说道:“要不你指个方向,我带你去吧。”
  “那感情好。”
  小肥耗子一溜烟就从他脚上爬到了肩膀。
  它坐了下来,指著某处说道:“往那走,不叫你停就不要停。”
  徐辞朝那走去。
  “你说你是去年搬过来的,那你之前住哪?”
  “也是山上的洞里。”
  “为什么搬过来。”
  “没办法呀,原本山里有条野狗,但笨得很,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成精了,那鼠就只能搬家了。”
  “但你们这种,不都是直接跑人家里偷粮食的吗?还需要帮人改良田地?”
  “鼠是读过书的,能一样吗?”
  听到读书,徐辞忽然想到了树前辈,想到了曹神兵,想到了兔先生,想到了那场山宴以及那些小妖怪。
  路过村口时,忽有犬吠。
  徐辞朝它一指:“住口!”
  狗果然不叫了。
  这一招看得小肥耗子站了起来,惊呼道:“言出法隨!”
  徐辞笑道:“不是言出法隨,是风,我驱使了风。”
  “这样啊。”
  小肥耗子似懂非懂。
  到了田野附近,便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但相较於前两个月,还是安静了许多。
  之后,顺著小肥耗子的指引,徐辞来到山脚某处,又沿著山路往上走了一段时间。
  “就在这里。”
  小肥耗子从徐辞肩膀直接往下一跳,来到了一颗大树旁边。
  然后拨开野草,露出洞口。
  徐辞放下麻袋,在缺口处轻轻一抹,穀子便溢了出来。
  他再次驱使风,让其带著穀子飞进洞穴。
  “装得下吗?”
  “好像装不下...埋在旁边好了。”
  小肥耗子指了一个位置。
  於是徐辞感觉差不多了之后,就停了手。
  “咦,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洞?”
  他看到不远处的枯木下,还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何止,鼠家还有一个洞呢,”小肥耗子又开始得意了,“聪明的鼠有三窟,你难道没听过吗?”
  “...受教了。”
  在一切都搞定后,徐辞向小肥耗子告了个別,便下了山。
  “有缘再见。”
  ...
  走在田埂上,徐辞依稀能嗅到稻穀的气味。
  “徐道士,你將来不会变成见人就帮的圣人吧?”
  今晚的明姑娘显然有点閒。
  “圣人?”徐辞哑然,“身无分文,遇到乞丐还把身上的衣服送给对方,这勉强能叫圣人;家境富裕,遇到乞丐扔两个铜板,这顶多能叫好人。”
  “明姑娘,你觉得我今晚所作所为算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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