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小不忍乱大谋

  李玄霄对明玉的忍耐力，高得令南宫婉都感到心惊。
  一连数日，她目睹著那个曾经视万千强敌如草芥的主人。
  如今却在这位妖族王女面前，敛尽了所有锋芒。
  好几次，南宫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每一次，就在那临界点即將爆发的前一瞬。
  李玄霄周身的气息便会奇蹟般地重新归於那深潭般的平静，
  他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始终是那副看似恭顺、实则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会微微頷首，用那听不出喜怒的、低沉而平稳的嗓音应道：
  “是，殿下。”
  “如您所愿。”
  “殿下慧眼。”
  “......”
  然后，他便真的像个最称职的僕从，去完成那些刁难的任务，对那侮辱性的评价置若罔闻。
  南宫婉看著这一切，心中如同堵了一块冰冷的巨石。
  那份强行压抑的屈辱感，让她看向明玉的眼神，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冰冷和敌意，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將那红衣少女刺穿。
  “你的眼神。”
  一次在明玉暂时离开的间隙。
  李玄霄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峦上。
  南宫婉立刻收敛了眼中的锋芒，低下头：“主人。”
  “眼神，收好。” 李玄霄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著一种沉重的疲惫。
  “她背后的，是明王。
  现在……还不是时候，记住我的话。”
  南宫婉用力咬著下唇。
  此后，南宫婉一直谨记著李玄霄的叮嘱，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儘量避免与明玉有任何视线或言语上的接触。
  然而，她不去招惹明玉，却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了对方玩味的视线之中。
  明玉是何等人物？
  她生性骄纵，对一切都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占有欲。
  南宫婉那清冷如月的气质，以及她看向自己时那瞬间迸发又强行压下的冰冷敌意，都像新奇的小玩意儿，
  勾起了明玉浓厚的兴趣。
  尤其是，南宫婉是李玄霄身边最亲近的人，驯服她，似乎比直接驯服那个恭顺的蜀山弟子更有趣。
  ........
  荷叶池塘。
  这片新造的景致，成了明玉这几日最喜欢逗留的地方。
  仅仅因为明玉某日隨口抱怨了一句这蛮荒之地，连片像样的荷都看不到，真是无趣.
  李玄霄便立刻下令。
  於是，在明玉睡下后的那个夜晚，.
  八百名修为不等的修士被紧急召集，强行移动水灵脉。
  又费重金连夜请来了数百株正值期的极品灵荷。
  每一株都娇嫩无比，被小心翼翼地用蕴含生机的灵液包裹，由修士以最快的速度护送回来。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时，一方占地数亩、灵气氤氳的荷叶池塘，赫然出现在原本崎嶇的山岩之间。
  清晨，明玉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拂过一朵近岸的粉荷，瓣上还带著晶莹的晨露。
  “嗯，不错。
  “只可惜……”
  明玉目光从摇曳的荷上移开，再次投向侍立在不远处的李玄霄。
  隨即，她的视线精准地锁定了李玄霄身后半步的南宫婉。
  那眼神，带著赤裸裸的审视物品般的兴趣。
  “殿下还觉得少了些什么？”
  李玄霄沉声问道。
  明玉轻笑一声，“我父王给我建造的万魂莲池，池底埋的可是以人引布阵，下面铺的……全是活生生的人做养料呢。”
  她歪著头，看向南宫婉，如同在评估一块上好的璞玉。
  “那池水滋养出的荷，才叫真正的灵气逼人，魂魄的哀鸣可是最顶级的养料哦。”
  李玄霄的眸子微微一凝，继续说道：
  “这个好办，殿下若喜欢，我这就让人去抓些人来便是了。”
  “那倒不必，” 明玉摆了摆手，脚步轻盈地绕过李玄霄，径直走到南宫婉面前。她
  比南宫婉略矮，却带著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那双漂亮的眸子近距离地，肆无忌惮地打量著南宫婉清冷秀丽的脸庞和挺拔的身姿，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將被打碎的瓷器。
  “太麻烦了，而且那些粗鄙凡人的魂魄，污秽不堪。
  我觉得……她就挺好，根骨清奇，神魂坚韧，灵力也算纯净。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是个顶好的养料。
  把她沉下去，这片池子，才算有点意思。”
  南宫婉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衝天灵盖。
  她几乎是本能地微微垂首，避开了那令人作呕的视线，。
  而李玄霄，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话。
  他只是平静地望著那片一夜而成的荷叶池塘。
  阳光洒在池面，波光粼粼，映著他眼底深处那比万丈寒潭更幽邃、更刺骨的冰冷杀意。
  “怎么样？说话啊，李玄霄？”
  明玉等了几息，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和命令。
  “把她扔下去。这破地方我也待腻了，正好跟你一起回去。”
  她顿了顿，看向李玄霄那张俊逸却冰冷的脸，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施捨般的喜爱。
  “我挺喜欢你的，跟我回去，比在这穷山恶水当个土霸王强多了。”
  死寂。
  只有微风吹过荷叶的沙沙声，以及池水轻微的荡漾声。
  “咚！”
  一旁的老者终於动了，他那根乌木拐杖看似隨意地在地面轻轻一点。
  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恐怖威压骤然爆发。
  脚下的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蛛网般的裂痕以拐杖落点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来数尺！
  池水剧烈地翻腾起来，几朵娇艷的荷被无形的力量震得瓣碎裂，纷纷扬扬飘落水面。
  “殿下在问你的话！回话。”
  老者浑浊的双眼死死锁定李玄霄，警告的意味浓烈到极致。
  李玄霄的身体，终於动了。
  他的动作很慢，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越过明玉囂张的身影，落在了她身后南宫婉的身上。
  南宫婉的目光与李玄霄瞬间交匯。
  没有言语，没有传音。
  但她却读懂了那无声的的决断。
  她明白了。
  南宫婉没有丝毫犹豫，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著一种解脱般的决然。
  为主人而死，是宿命，是她最终的归宿！
  主人现在不能动手，是因为那恐怖的四妖王。
  是为了更大的图谋！
  而她南宫婉，区区一条性命。
  若能为主人扫清一丝障碍，那便是她这条命所能发挥的最大价值。
  是主人赐予她的这条命，现在不过是还给对方而已。
  她噗通一声，重重跪地。
  她没有再看明玉一眼，目光只牢牢锁在李玄霄身上，声音带著诀別的意味。
  “主人，以后婉儿不在身边，还望主人……多多照顾自己。”
  话音未落，她体內灵力已然逆转，狂暴地涌向心脉。
  她竟是要当场自断心脉，以自己的生命和神魂作为养料，成全主人。
  明玉双手抱胸，看著南宫婉跪地自裁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嘲弄。
  然而，就在南宫婉逆转的灵力即將冲毁心脉的剎那！
  就在明玉嘴角那抹嘲弄弧度还未完全展开的瞬间！
  南宫婉倒飞出去，被一股力量打落池塘，间接地阻止了她的自杀举动。
  一只骨节分明大手，精准地一把扣在了明玉那白皙娇嫩的头顶天灵盖上！
  “呃……！”
  明玉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僵住。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惊呼，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到灵魂深处的恐怖力量。
  她浑身猛地一僵，那双漂亮的、总是带著傲慢的眸子。
  此刻只剩下无边的、凝固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李玄霄……他怎么敢！？
  “我是真的忍你够久了……”
  冰冷得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贴著明玉的耳畔响起。
  “你他妈的……是找死啊！！！”
  “竖子安敢！！！”
  老者目眥欲裂，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他枯瘦的身躯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妖力。
  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乌光，手中的乌木拐杖不再是拐杖。
  而是一柄足以洞穿山岳的绝世凶兵，带著刺耳的厉啸。
  然而，李玄霄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足以致命的攻击！
  空著的左手，看隨意地反手向后一挥！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招式。
  只有一股凝练到极致、纯粹由毁灭意志驱动的磅礴力量，横推而出。
  双方力量交匯。
  老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
  完了！
  这一交手，他才真正体会到对方的实力，其浑厚与爆发力，竟隱隱压他一头。
  而此刻，这位大小姐的头颅，还牢牢掌握在对方手中……有死无生。
  “啊啊啊啊——！！！”
  明玉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著恐怖的变化！
  浓稠如墨的黑气，从李玄霄扣在她天灵盖的五指间汹涌喷出，瞬间包裹了她整个头颅。
  那黑气如同亿万条贪婪的毒蛇，疯狂地钻入她的七窍。
  吞噬著她的血肉、她的精气、她的神魂！
  她的皮肤迅速乾瘪、塌陷下去，紧紧包裹住下面的骨骼。
  仅仅半息之间，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便化为了一张覆盖在骷髏头上的、薄薄的人皮。
  露出了她非人的本质。
  “你若敢动明玉小姐！明王定要踏平你流云宗，诛你九族，令你永世不得超生！！”
  老者眼见如此，急的发出绝望而怨毒的咆哮。
  回答他的，只有明玉那戛然而止的、最后一声短促而悽厉的尖鸣！
  “呜……”
  所有的黑气连同明玉残存的最后一点生命本源，化作一道凝练无比黑气流，顺著李玄霄的手臂，瞬间没入他的体內！
  万魂幡在李玄霄的识海中无声地、满足地嗡鸣震颤了一下。
  池塘边，破碎的粉色荷瓣，被溅起的血污染红，还未消散的黑气......
  “明玉殿下！！！”
  老者眼睁睁看著那道象徵明玉彻底消亡的漆黑气流没入李玄霄体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明玉身死，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万死难辞其咎！
  “吼——！！！”
  伴隨著这声撼天动地的怒吼，老者枯瘦的身躯猛地膨胀、扭曲。
  他身上的衣物瞬间化为齏粉，皮肤如同充气的皮囊般被撑开。
  十丈！五十丈！百丈！
  仅仅数个呼吸间，一头顶天立地的庞然巨物便取代了那枯瘦的人形，矗立在破碎的荷塘边。
  “李！玄！霄！”
  巨牛口吐人言，声浪如同万雷轰鸣，震得远处山峰都在簌簌发抖，滚石如雨落下
  战场从破碎的流云宗据点迅速蔓延开来。
  最终，伤痕累累的百丈牛魔发出一声不甘的的咆哮。
  而李玄霄，悬浮在半空，银髮凌乱，
  牛魔巨大的赤瞳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深深的忌惮。
  “吼！李玄霄！明王的怒火，会焚尽你的一切！”
  大地满目疮痍，。然而，比这山河破碎更严重的后果是。
  明王最的女儿之一，死在了他李玄霄的手中。
  ...........
  数月后。
  十万大山深处，一片被亘古黑暗笼罩的群山。
  这里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吞噬。
  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踉蹌著闯入这片死寂之地。正是那断角的老者。
  此刻他恢復了人形，但形容枯槁到了极点，断臂处被一股阴冷的黑气缠绕，阻止著癒合，
  他挣扎著走到群山环绕的中心，
  “明王……明王陛下！老僕无能啊！！
  是老僕辜负了您的信任！老僕罪该万死！！
  明玉殿下她被那人族李玄霄虐杀抽形神俱灭了啊，老僕拼死相搏，断角残躯未能救下殿下老僕罪该万死，万死难赎其罪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用仅存的手臂疯狂地捶打地面。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然而，这份死寂並未持续太久。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缓缓睁开。
  “什么？！”
  “明玉殿下被杀了？”
  “还是被人族？”
  “多少年了十万大山，多久没闻到如此狂妄的人族之血了？”
  “…………”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带著震惊、愤怒、嗜血以及一丝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