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春光好

  朝廷的每件事,都需要慢慢处理。
  宛如洒下一把种子,待它发芽。灌溉、除草,等它慢慢抽穗,再等著丰收。
  它需要时间。
  对付郑氏,亦如此。
  权阀积威太重,哪怕是崔氏、裴氏也有自己的野心与利益,不可能跟皇室完全一条心。
  在收拾郑氏时,也要防止崔氏和裴氏趁机作乱。
  王堂尧、魏王妃皆被判了死刑。
  很快,魏王妃死在了监牢里,一尸两命。她没有等斩首。和当初的魏王一样,她上吊自尽。
  郑家想要她死;萧家也不想她诞下孽种,给宗室抹黑。有人下刀子,有人睁只眼闭只眼,事情就这样办完。
  骆寧听到她死讯时,沉默了片刻。
  萧怀灃对骆寧说:“別可怜她。她的情况,要另当別论。”
  “我只是在想:一个人没本事,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唯有死路一条。”骆寧说。
  魏王是这样、魏王妃亦然。他们夫妻俩很像。
  若从小就知自己才干平庸,老老实实去封地做个閒散王爷,富足又安逸过一生,如今该多快活逍遥。
  骆寧以旁人为鑑,也在照自己:除了想要什么,她也要照一照自己的才能。
  她有什么本事?
  这些话,骆寧没有跟萧怀灃说,甚至没有表露半分。
  “……郑霆如何?”骆寧又问。
  “他还在大理寺的监牢。”萧怀灃说,“只是案子暂时断不了。郑家在拖。”
  申国公肯定要死保儿子。
  郑氏一派的官员,不会轻易把这件事定案。
  郑霆“淫乱宗室”这桩罪名,换到任何人身上都是死罪,偏偏拿郑家没办法。
  “幕僚们怎么说?”骆寧又问。
  萧怀灃:“宋暮提出用正卿,我拒绝了。”
  崔正卿將来要委以重任。
  他失踪的目的,只是利用郑霆,逼得王堂尧狗急跳墙,先把此人解决掉。
  已经达成了。
  宋暮的意思是,让崔正卿假死。做出一点假象,把这个帽子盖在郑霆头上。
  杀崔正卿、淫乱宗室,总可以治郑霆的死罪。
  萧怀灃却说,这是扬汤止沸。申国公不死,杀了郑霆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留著他。
  留著他,就是留著活靶子,將来把他的罪名都算在申国公头上。
  让崔正卿假死,以后怎么给他封爵?
  萧怀灃不愿牺牲崔正卿。
  这世上很多人为他鞠躬尽瘁,他不能如此辜负忠诚护他的人。
  骆寧轻轻依靠著他:“王爷,你是个可靠的人。”
  萧怀灃搂著他。
  朝政乱了半个月,萧怀灃忙得脚不沾地。
  一场暴风雨后,慢慢收拾烂摊子,朝政又恢復了七八成;该销假的官员,都回衙门当差了。
  申国公却仍在“静养”。
  他执掌兵部,很多事都需要经过他的手。他称病不当差,没人拿他有办法。
  饶不过他的事,萧怀灃都搁置不办。
  朝廷是个沉重的马车,拖著它往前,每一步都难走。慢慢的,萧怀灃就习惯了。
  二月过得风雨飘摇。
  三月来临时,郊外的草都绿了,適合踏青。
  萧怀灃休沐。前一天,他半下午就回家了,让人告诉骆寧一声,他直接去了临华院。
  骆寧吩咐孔妈妈:“把晚膳用食盒装了,送去临华院,我同王爷一起吃。”
  孔妈妈还费解:“王爷去临华院做什么?”
  “也许做风箏。他休沐,正好郊外踏青、放风箏。”骆寧说。
  孔妈妈:“……”
  不能买一个?一个风箏,费这么大的劲儿。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多歇歇。
  骆寧拎了食盒去临华院,果然瞧见书案上一只大风箏,画的是蝴蝶。
  风箏面已经画完了,等干了就可以装起来。
  “好绚烂。”骆寧说。
  “前几日就想做了。”萧怀灃道,“偏那几天忙,派去管水利的官员奏摺不停,又不能拖。丞相那个老东西,在本王和申国公之间摇摆不定,事情都不拿主意。”
  骆寧抿唇笑:“王爷一个人也行。”
  萧怀灃从前也这么以为。
  摄政几个月后,他认清了现实。一个人的一双手、一双眼,哪怕日夜不休,也没办法管好朝政。
  需要帮衬。
  朝臣是他的手眼。一旦“告假”的人超过两成,萧怀灃就吃不消了。
  申国公这次算是让萧怀灃提前认清了一些事,也知道了自己的不足。
  来日方长,他要慢慢布局。
  眼下先把风箏做好,陪骆寧去玩一天,放鬆心情。
  “回头一起做骨架。”骆寧说。
  萧怀灃道好。
  石妈妈带著丫鬟进来,端水给他们洗手,又帮著摆饭。
  饭毕,夫妻俩忙著做风箏。
  很快做好了,骆寧放在灯下细看,再三说顏色好,很鲜艷,萧怀灃肯定用了极好的顏料。
  “……真好看。我不想放飞它,等玩够了还带回来。”骆寧说。
  萧怀灃:“放风箏是去晦气的,都要放飞。”
  骆寧越看越觉得不舍。
  可她转念一想,笑道:“也许它会飘落到乡野间。捡到了它的小孩子,肯定很欢喜。”
  “这话不错。”萧怀灃说。
  有舍有得。
  忙好了此事,夫妻俩漫步回正院,骆寧手里还拎著风箏。
  夜穹晴朗,繁星將星芒铺陈在小径上,与落地的明角路灯相映成辉。
  “暖和多了。”骆寧感嘆说。
  萧怀灃頷首:“开春了,的確暖和。”
  又道,“太忙了,很多趣事没赶上。”
  “你还这么年轻,往后日子多的是。”骆寧笑道。
  萧怀灃:“是我们年轻。”
  骆寧扬起脸,对著他笑:“是,我们这般年轻,一定能赶上好春光。”
  萧怀灃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面颊。
  翌日去踏青。
  郊外的河边空地上,围上了很多的幔帐,乐声混合著欢声笑语,飘荡在上空。
  雍王府的人也提早圈了一块地方。
  “……你笑什么?”萧怀灃问。
  骆寧:“总想起那年的探春宴,你当时拿了一支很好看的芍药。”
  萧怀灃:“……”
  这事他一辈子都欠骆寧。
  早知道当时別做那么过分了。
  骆寧:“王府的匠培育了早开的芍药,比之前还要好看。”
  萧怀灃摘了一朵,替她簪在鬢角。
  “又一年戴芍药的时节了。”骆寧说。
  萧怀灃:“一年又一年的,日子很快。”
  也许等他和骆寧庞眉皓髮,回头看今时,也恍若昨日。
  他唇角有了个淡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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