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终有一劫

  独孤羽很坦诚:“玄幽禪师带腊月来王府避难,长姐临终的意思是,让咱们抚养腊月。”
  “是丹阳公主亲口说的?”
  宋云缨以为,即便公主殉国,最適合抚养小郡主的也该是皇后娘娘。
  怎会把差事交到了誉王府里?
  是以才多问了一句,並非不喜欢腊月这孩子。
  独孤羽说道:“想必长姐也是觉得,深宫之中,四四方方的高墙,一辈子困居其中,好没意思。与其让腊月在重重枷锁中度日,不如让她在宫外自由自在,来得开心些。”
  宋云缨不反对,“既是丹阳公主的遗愿,咱们自当尽力而为。”
  “你同意就好。”
  “我岂有不愿的道理?腊月可爱懂事,有她在身边,我欢喜还来不及。”宋云缨考虑的更周到,“只是月儿年纪尚幼,又经歷了这样一番变故,往后咱们得更加用心才是。”
  独孤羽点点头,“本王会多派些人手,绝不叫你费心累著。”
  宋云缨並不介意这些,夹了个莲荚放碗里,好似不经意间问道:“王爷刚才说的那位玄幽禪师,可是大巽的国师?”
  独孤羽也答得风轻云淡,“嗯。”
  大巽自开国来,必由莲宗传人做国师,唤作神女。司天祭祀,占卜吉凶。
  宋云缨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微闪,“我曾听闻,莲宗传人皆是容顏不老之人,不知是否为真?”
  独孤羽眸光一顿,隨即恢復平静,“世上哪有长生之人?不过是坊间传言罢了,未必可信。”
  宋云缨轻轻而笑,“我也这么想。王爷莫怪,我不过是好奇,才多问一嘴。”
  “吃饭吧。”独孤羽没再多言,只是默默地为她夹菜。
  用过早膳后,独孤羽陪著宋云缨在庭院里赏。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阵阵香。
  独孤羽轻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本王最近得了一副上好的玉骨棋,不如,咱们下一局如何?”
  宋云缨却之不恭,“王爷有兴致,我自当奉陪。”
  独孤羽便吩咐人去取了那副玉骨棋。
  “果然是副好棋。”
  只见青玉为棋子,牛骨篆刻字,精雕细琢,巧夺天工。
  独孤羽执白子,宋云缨执黑子。
  两人你来我往,下起了棋。
  独孤羽每落一子,都显得格外慎重。
  宋云缨亦是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大意。
  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胶著。
  棋逢对手。
  宋云缨落下一字,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王爷,此番回来,怎么不见你把那副画掛起来了?”
  被宋云缨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独孤羽执棋的手也是顿了顿,“画污了一角,叫人拿去修缮了,得费不少时日。”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去修了一副再寻常不过的画。
  宋云缨再落一子,“小薛妃与七皇子勾连,宫中诸人皆猝不及防,王爷怎会来得如此及时?”
  独孤羽封死了她的棋路,只留下角一闕,“本王也是凑巧罢了。”
  北夷距京城千里之遥,怎能在半日之內赶回来救驾?
  独孤羽知道三言两语必然说服不了她,於是再道:“玄甲军早早清理了北夷余孽,本王这才提前班师。此事父皇知晓,你不必担心。”
  若擅自佣兵回京,自然是大罪。
  可若得了皇上允准,又赶上了勤王救驾,则是天大的功劳。
  宋云缨看著棋盘上的局势,投子认输,“王爷棋艺高超,云缨甘拜下风。”
  “认输?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宋云缨道:“王爷谋局深远,云缨就算贏了也是侥倖,便也不再挣扎了。”
  两人一时无言。
  宋云缨只静静地坐著,背后是天边刚泛起的绚烂云霞。
  “舅舅,舅母!”远处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叫声。
  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小腊月穿著一身精致的锦袍,像是只欢快的小鸟般向他们跑来,身后还跟著玄幽禪师。
  小腊月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却满脸喜悦,“舅舅,舅母,你们看,玄幽姑姑给我做的新衣服,好看吗?”
  宋云缨弯下腰,仔细端详著腊月衣服的绣纹,温柔道:“好看,我们小腊月穿什么都好看。”
  小腊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蛋上泛起了红晕,却还是拉著宋云缨的手,兴奋地问个不停,“舅母,娘亲怎么还不来?月儿也想让她看看。”
  宋云缨心中一酸,却不能告知真相,只得轻声道:“月儿的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些天月儿先在舅舅家住下好不好?”
  小腊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仍执著地问:“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想起腊月与自己一样,儿时便没了娘,宋云缨感同身受,眼眶里热了起来。
  可她尽力忍住了,仍强顏欢笑道:“等小腊月长大了,娘亲自然就回来了。”
  “啊?长大是什么时候呢?”
  宋云缨指了指庭院里的蔷薇,“等月儿长得跟儿一般高,就是长大了。”
  小腊月这才露出笑顏,拉著宋云缨和独孤羽的手,撒娇道:“那舅舅和舅母要一直陪著小腊月长大哦。”
  独孤羽看著小腊月天真无邪的笑脸,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好。”
  小腊月拉著两人的手,在庭院里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不断。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映照出一幅和谐欢乐的画面。
  玄幽上前,打破了这片刻的温馨。
  “誉王妃,郡主以后要拜託你多费心了。”
  宋云缨应声,“国师请放心,我必定待月儿视同己出。”
  她是大巽国师。
  唯有在天子面前需行礼问安,其余的,皆可平身答话。
  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前皇家祭祀,玄幽总是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根本瞧不清容貌。
  这也是宋云缨第一次与她面对面。
  不知是否是自己太过敏感,竟觉得此人身上的气息,有那么一丝熟悉。
  临走前,玄幽请宋云缨借一步说话。
  “国师何事如此谨慎?”
  玄幽目光深邃,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为一句轻嘆,“王妃可知,王爷命中终有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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