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来者是客

  白骨山中的累累白骨,从前是人骨,但如今更多是兽骨。
  大抵是当日晚间,在江云庭的带领之下,他们一行人於白骨山中兜兜转转,终於循著一条密道进入峡谷之中。
  但虽然说是峡谷,但此地海拔很高,四周云蒸雾罩,甚至向远方眺望,能看见幽州边防,与关隘之外一片灰黑色的海洋。
  “那便是苦海。”
  小六儿江雪翎跟在言卿身旁,他望了一眼那片一望无际的灰黑海洋,
  “出了幽州需先跨海才可抵达那海州,海州因临海而闻名,而所临这片海,便是这苦海。”
  天气有些阴沉,风也颳得狠厉。
  也不知六儿在想些什么,他轻轻地说:“传言佛家普度眾生,但佛家不渡苦海。”
  言卿愣了一下,没等她回过神,六儿就又侧首冲她嫣然一笑。
  而此时远方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卿妹儿!”
  言卿:“……”
  这一听就知道是谁。
  果然,
  当她循声一看,就见仇翼晟带著一些弟兄们满头大汗地从远方飞奔而来。
  “我这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原想著等出关之后在苦海码头与你碰面,你们几个怎还突然来了?”
  有些事可能是时也命也,仇翼晟与夜家是世交,他自己的家族早已灭绝,在幽州隱居这么久,心中亦有深仇大恨,但他更明白何谓独木难支。
  偏巧言卿这边也是如此,双方志向相合,而今既打算闹他个翻天覆地,这事儿仇翼晟自然得上。
  言卿忽地一笑,然后与仇翼晟一起往里边走去。
  她压低了声音道:“其实这次来,是想带著十一王兄见见你这儿那位老夫人。”
  “……十一?夜熙尧??”
  仇翼晟听得一愣,又恍惚片刻,才猛然回身。
  正好此时夜熙尧从一辆马车中走出,两人打了个照面。
  仇翼晟一时哑语,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中亦有了几分明悟。
  “行,我明白了。此事交给我。”
  “你们一路上山应该 也累了,先安顿一番,再一起吃顿好的。”
  他马上又笑出一脸爽朗,而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人则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已纷纷冲向了老三江云庭,
  有的一把勾住江云庭臂弯,有的往江云庭肩上凿了一拳,彼此嘻嘻哈哈地打成一片。
  言卿不禁往那边一看,就见在自己面前大多时候都要深沉些,也冷峻些的江云庭,而今在这土匪窝子里竟是露出一副豪情万丈的模样,
  就好似解开了所有封印,一下子如鱼入水拋开所有顾忌,
  但当察觉言卿的视线时他又赧然一番,那一袭大红衣袍衬著阳刚壮硕的黝黑皮肤,也幸亏那俊脸顏色偏深,不然此刻怕是得闹成一个大红脸。
  “……”
  言卿一低头,会心一笑,而后那神色也软了下来,“那你们先聚著,我跟仇哥四处走走,四处转转。”
  江云庭张了张口,本是想叫住她的,但见她弯眸一笑,又一下子像被夺走了所有声音。
  就这么,言卿几人跟著仇翼晟走出一段路,而后又好酒好菜地招待著。
  但白骨山这边也很是繁忙,期间言卿曾看见一辆辆装载粮草的马车,完全是一副风雨欲来的备战模样。
  等到入夜之后,言卿、楚熹年,这义兄妹二人又与仇翼晟聊了几句,而仇翼晟微微一点头。
  至於那夜熙尧则一直是心不在焉的。
  他话少,尤其眼下这情况,几乎快变成一个大哑巴了。
  且他大多时候都是枯坐在一旁,像是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脑子里想的那些事,一会儿是从前挑拨离间,恶化了女帝与萧国舅之间的关係,
  一下子又想起从前的夜王府,夜家那些幕僚,
  又想起了小十七夜卿,小十八夜鶯,
  当然,偶尔那么一瞬间,他也会想起那位与他相伴三年的妻主李顏姝。
  也不知那人如何了……
  自那一日別,便再也没有见到过。
  但这些儿女私情在他心中並未占据太多位置。
  眼下小十七已经即將离开幽州,幽州之外的风风雨雨也只会越演越烈,他当务之急该儘快想出一个完全的法子来保证小十七的安全。
  像是当年那种为心爱的妹妹扶灵送葬这种事,他真的是体验一次就够了,再也不愿重来第二回……
  “这位郎君,我们大当家有请。”
  就在这时一位身著粗布麻衣的小郎君朝夜熙尧走来,他口中的“大当家”自然便是仇翼晟。
  夜熙尧皱了皱眉,“他找我何事?”
  他与仇翼晟也是见过的,但彼此算不上多熟。
  小郎君说:“大当家说让我带您去见一个人,您到了,便明白了。”
  夜熙尧:“?”
  …
  楚熹年之前提过的那位老夫人,已是白髮苍苍,可那一身温柔慈祥的气质,看起来倒像是一位颐养天年的平凡老人。
  既没有那些妻主娘子身上的骄纵,也没多少暴戾恣睢,反而平和的像一场秋水。
  篱笆小院,织布耕田,日子过得简简单单,看那心境也很是平和。
  “老夫人,人来了。”
  那小郎君把人送到这儿,又向那位满身质朴的老夫人问了个好,这便小心地退了出去。
  而夜熙尧则是蹙了一下眉,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您是?”
  他刚问,就见那位老人和蔼一笑,“来者是客,先坐吧。”
  老夫人放下卷上臂弯的袖子,也放下了手中用来翻地的锄头。
  她先是指了指一旁的简陋桌椅,又转身洗了把手。
  夜熙尧:“……”
  再次皱了皱眉,而后长吁口气,不知怎的心里就忽然有些沉重。
  而等他坐下后,那位老夫人也已来到他对面,並且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
  “说起来,老身当年也曾见过你。”
  “一別多年,当年那顽劣王嗣竟也长成了这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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