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云道长

  至於那白袍道长。
  名唤孙荣。
  父母丧於猴妖之口,自幼被落云观观主收养,传其道家功法。
  孙荣十分敬重自家师傅,修炼勤奋刻苦,只求早日成为师傅的骄傲。
  许是老天捉弄,后来孙荣无意得知师傅豢养妖邪,而那妖猴赫然在列。
  这一刻,孙荣的信仰彻底崩塌。
  道心破碎的他自此走上邪魔外道,最终將那道貌岸然的师傅抽筋扒皮,做成人彘。
  看到最后,陆亥不禁感嘆。
  有时候,活著……比死了痛苦。
  陆亥摇摇头,不再多想。
  琢磨起南华真经。
  他不懂功法等阶划分,但想来南华真经无需打坐修炼,应该差不到哪去。
  陆亥心中默诵南华真经,周遭灵气匯入体內,转化成丝丝法力。
  唯一不足是修炼速度缓慢。
  对此陆亥表示理解,聊胜於无,有总比没有好。
  一更毕。
  陆亥开始修炼。
  寅时。
  “梆——梆——梆——”
  陆亥连续敲击三次铜锣,曼声道:
  “天將拂晓,小心门户!”
  五更通常敲击五下。
  然天子脚下,因忌讳“无常索命”,改为敲三下。
  这不是无故所为,而是有真实事件发生。
  大晟先祖建国之初。
  为稳固朝纲,欲立宠爱的二儿子为太子,可这二儿子文不成武不就,难以服眾,遭到群臣反对。
  大晟先祖何许人也,开国祖龙,皇威浩荡,最终力排眾议。
  可就在移驾东宫前夜,二皇子寅时三刻暴毙而死。
  皇帝大怒,砍头捉妖无数,依难平息其怒火。
  人死灯灭,最后此事无疾而终。
  纵观全局,这悲催的二皇子终归成了皇帝与大臣博弈的牺牲品。
  为了避讳,此后五更敲击五次变为三次。
  念及此,陆亥想起前世的一句话。
  寧遭桃劫,勿近白虎身。
  这二皇子无才无能,却不自知。
  早日当个閒散王爷也不会遭此横祸。
  陆亥收拾好东西,径直回到行房,躺在床上,默诵南华真经。
  灵气一点点在体內流转,化为法力融入丹田,陆亥只觉全身舒適。
  ……
  临近午时。
  该要就餐。
  靖妖司突然来了个黑袍道长。
  中年模样,腰掛法盘和桃木剑,一身道袍缝缝补补,颇显破旧。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顶,光禿禿的。
  陆亥严重怀疑这道士当过和尚,那戒疤尤在。
  领头带路的是个浓眉大眼的校尉,至於王列想必是死了吧。
  此前陆亥就曾用烛阴玄眸望过王列的气。
  將死之人。
  死亡在靖妖司是常態,他与王列也並无交情,心中无感。
  陈寒山健步上前,厉声道:
  “我叫陈寒山,以后我负责你们的打更分配,现在所有人聚集一起,等待仙师驱除尔等身上凶煞之气。”
  说完,陈寒山一脸諂笑看向黑袍道人。
  话音落下。
  下方眾人皆是交头接耳,眼带感激之色。
  陆亥站在一旁,听得清楚。
  靖妖司多是粗鄙武夫,没几人会仙家妙法,所以隔段时间靖妖司便会请佛道高人前来施法,驱散身上煞气。
  毕竟长期受煞气侵蚀,任谁也受不了。
  只不过每次请的时间不固定,有时人没请来,一些人遭不住便死了。
  黑云道长点头,旋即来到眾人身前,腰间法盘骤然浮空。
  唯见他手结法印,法盘绽放出熠熠光辉,缓缓拂过眾人头顶。
  陆亥感到身体轻鬆不少,同时清晰看到更夫身上的黑气烟消云散,然而他们眉心处依旧发黑泛红,不曾褪去。
  看来道家法术確有奇妙,但治標不治根,许是道行过浅,不足以根治,陆亥暗自思忖。
  良久。
  黑云道长深呼一口气,这才停手。
  “我等拜谢仙师。”
  更夫们喜出望外,当即就要跪拜。
  黑云道长用法术阻止,淡然道:
  “我等方外之士行走天下,怀以善心,举手之劳,不值跪拜。”
  言罢,黑云道长在陈寒山的指引下离开此地。
  望著远去身影,陆亥心中对这道士,准確说是道家多了几分兴趣和敬畏。
  除开天地父母,陆亥可不想隨意跪拜他人。
  时间飞逝,很快到了黄昏。
  站台之上陈寒山等候多时,其侧赫然站著黑云道长。
  陈寒山手持名册,一一点名分配。
  “……”
  说著,陈寒山顿了顿,看向陆亥。
  “陆亥,临靖坊。”
  “今夜黑云道长会与你一同守夜,你可要好生照顾。”
  王列与他说过,陆亥是个不错的苗子,可多加照顾,培养成斩妖校尉。
  对此陈寒山不置可否,他观陆亥也就比寻常更夫精气神饱满几分。
  从更夫升到校尉的多了。
  不差陆亥一个,不值他小题大做。
  但同僚的话他还是记得的,故此安排,也算是照顾一二。
  至於能不能成,看他缘分。
  陆亥愕然,旋即回过神,连忙点头应是。
  其余更夫皆是羡慕地看向陆亥。
  要是能与黑云道长结个善缘,隨便传个一招半式,不说长生有望,再不济也能脱离更夫身份,不用每天提心弔胆的。
  佛道两家受大晟王朝管辖,也是靖妖司一员。
  来靖妖司做任务,无论如何都要守夜,这是规矩。
  “陆小友,请多多指教。”
  黑云道长早已注意到陆亥,走到陆亥身前,笑道。
  “不敢,道长言重了。”陆亥故作惶恐。
  分配完任务,隨后陆亥带著黑云道长径直来到临靖坊譙楼等待。
  黑云道长似是个话嘮,一路问东问西,陆亥不厌其烦,耐心解答。
  “陆小友不会觉得我烦吧?”黑云訕訕笑道。
  陆亥淡然道:
  “不会,只是觉得黑云道长不像其他道长一般寡言少语。”
  “哈哈,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早年是佛家子弟,守不了清规戒律被赶出寺庙,饿倒在一家道观,遇到师傅收留,这才成了道士。”黑云自嘲说道。
  这不比前世,大晟动乱频仍,內有妖鬼肆虐,外有北胡窜犯,百姓苦不堪言,饿死者不计其数。
  黑云已不是寺庙和尚,乞討也难活。
  儘管黑云说的轻描淡写,但陆亥仍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黯然之色。
  恐怕这已成了黑云的心病。
  確如陆亥所想。
  黑云身为转佛修道之人,为佛道两家所詬病,这件事成了黑云的心魔,致使他修为停步不前。
  陆亥终於明白黑云为何是个话嘮了,他需要倾诉对象,诉说心中苦楚。
  “道长何故为此烦恼,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外界评价如风过耳,修道的意义在於与天地共融,而非困於他人口舌,莫执了外相。”
  黑云闻言登时身躯一顿,瞳孔骤缩,喃喃自语: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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