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窥视禪机

  虚言拿著扫帚,一丝不苟,老老实实打扫懺悔堂。
  扫地僧估计也是憋的够呛,蹲在懺悔堂门口磕著蚕豆,和虚言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老师傅,您一无法號,二无名姓,该怎么称呼您?”
  “扫地僧。”
  “少林寺有这么多扫地僧,这不乱了吗?”
  “只有我叫扫地僧。”
  “哦。您说慕容博要来偷经,那您怎么不阻止?”
  “偷经的何止慕容博?苏学士偷佛理写诗,沈存中偷术数著书,连官家都偷梁换柱搞新法,什么偷算偷?什么偷不算偷?”
  扫地僧一席话,虚言由衷敬佩。
  难怪天龙八部最后要安排扫地僧当机械降神。
  这江湖恩怨跟那熬不清的羊汤似的,越熬越浑,总得有人来撇浮沫。
  虚言暗示:“除了慕容博,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藏经阁偷学七十二绝技?”
  扫地僧微睨双眼看向虚言:“你小子倒聪明。还有一个爱吃麵的萧远山。这老小子也是难渡之人,非要假死不可超脱。老衲时常劝他『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倒回我句『宽汤重青不要蒜』。临了还撂下一句『禿驴今天面做的不错』,你说他是骂我还是夸我?唉,这世道...”
  虚言无语。
  萧远山爱吃麵!
  冷,这个知识点是真的冷。
  虚言急忙问:“今夜萧远山来吗?”
  扫地僧:“不来。”
  虚言装傻充愣:“等等,老师傅,您说的萧远山到底是谁?他很厉害吗?”
  扫地僧:“三十年前还行,越练越废。”
  虚言:“那慕容博呢?”
  扫地僧:“比三十年前强那么一点点。”
  虚言:“那他们两个现在谁更厉害?”
  扫地僧:“萧远山退步,慕容博进步,打了个平手吧。不过...”
  虚言:“不过什么?”
  扫地僧:“菜鸡互啄而已。”
  虚言差点笑喷,其实这话从扫地僧嘴里说出来没毛病。
  在扫地僧眼里,《天龙八部》里面的所谓高手就没有不是菜鸡的。
  虚言忽然灵机一动:“老师傅,请问您俗家姓金吗?”
  扫地僧愣了一下,隨即摇头:“我姓查....”
  虚言大惊冷汗直流。
  机械降神难道是真的?!
  正当虚言胡思乱想时,扫地僧吃完布袋里的蚕豆,拍了拍手道:“走吧,带你去看看慕容博偷学拈指。”
  虚言道:“您说慕容博偷学拈指,这功夫不是讲究『佛祖拈,迦叶微笑』么?他个鲜卑人懂什么禪机?”
  扫地僧小眼眯著:“你也懂拈指?”
  虚言淡定回道:“罗汉堂玄渡大师曾在日讲中提过《拈指诀》总纲,徒弟略微了解一二。”
  扫地僧点了点头道:“当年达摩东渡,说的是三成武功七成佛法。如今倒好,江湖人把《楞严经》都拿来当武功秘籍,藏经阁比汴京大相国寺的菜市还热闹。新鲜不新鲜,总想掐那么一下。”
  说罢,转身朝寺內走去。
  虚言赶紧扔下扫帚跟上,心里却是一阵欣喜:又可以吃瓜了!
  嗯?不对,怎么有一种准备偷看爱情动作片的爽感?
  不对不对,扫地是修行,偷看是机缘。明心见性,见性成佛!
  没毛病!
  两人一路穿过后院,来到处在半山腰的藏经阁。
  扫地僧打开藏经阁后门,示意虚言跟上。
  虚言躡手躡脚地走进去,只见藏经阁內烛光昏暗。
  一个穿著蓝袍的农夫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左手捏著块胡麻饼啃,右手正用两根竹筷夹经书,神情专注。
  虚言倒吸凉气,寻思这傢伙就是慕容博?
  扫地僧笑道:“你看,大燕皇帝正在读奏摺呢。”
  虚言疑问:“这哪是偷学?这不就是光明正大地看经书吗?”
  扫地僧嗤笑:“他是不是偷学,在於老衲管还是不管。”
  忽然,慕容博以倒掛金鉤式悬在飞梁下,食指作拈状,月光在他指尖聚成米粒大小的光斑。
  而那阴鷙的眼眸,目光如电,直射向扫地僧和虚言。
  虚言心里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扫地僧却依旧淡定,轻轻拍了拍虚言的肩膀:“莫怕,他看不见我们。”
  看不见我们?
  什么意思?
  难不成我们成了隱身人!?
  这难道是仙侠版《天龙八部》?
  “知道什么叫两耳不闻天下事吗?这老小子一进入藏经阁,便陷入了武学障,五官七窍只有经文没有其他。他不是看我们,而是想像经文里七经八脉图。”
  “哦...”
  虚言鬆了口气。
  偷窥就是偷窥,他可不想在这里和慕容博打一架。
  这时,慕容博突然转身,枯枝般的食指在空中划出三朵虚。
  藏经阁外惊起宿鸦,翅膀拍打声里混著“咔嚓“骨响。
  “他的这拈指讲究'似拈非拈,若即若离',指间真气过刚,倒像是街头卖艺的胸口碎大石。”
  扫地僧在一旁点评道。
  话音未落,慕容博突然闷哼坠地,袖口迸出几缕絮,竟是被自己真气反噬。
  “他怎么了?”
  虚言虽然武艺绝顶,但那是被强行灌注的,对於武学理念並不太懂。
  “魔由心生。说白了就是村头铁匠打铁崩了锤。”
  虚言眉角一跳。
  牛逼。
  这解释给满分。
  扫地僧从怀里摸出半块冷掉的葱油饼掰给虚言:“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九年,悟的是放下执著。可是咱们的慕容施主,三十年来偷学七十二绝技,倒把自家斗转星移练成了四不像。”
  藏经阁窗户投射月光。
  慕容博突然变招,指尖青光暴涨,竟將三丈外的石灯笼削去一角。
  虚言嚇得葱油饼渣卡在喉咙:“大师,他这招成了?”
  “形似而神非,没有一点长进!不看了!”
  扫地僧摇头便走,虚言只好跟著扫地僧悻悻离开藏经阁。
  行至半道,扫地僧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萧远山当年在雁门关喝风饮雪时,最念叨的就是碗热汤麵。”
  扫地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天龙八部》里的画面立时就出现在了虚言脑子里。
  三十年前辽国驛道上,萧远山抱著萧峰肝肠寸断。
  “今晚的月色不错,適合吃麵。”
  虚言一愣:“吃麵?”
  扫地僧点了点头:“萧远山爱吃麵,你也爱吃麵吧?”
  虚言肚里正唱空城计,心说这扫地僧怎么三句话不离吃麵?不过经扫地僧提醒,这时確实也有点饿了。
  “麵汤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走吧,我给你煮碗素麵。”
  说罢,扫地僧转而朝伙房走去。
  虚言屁顛屁顛跟著扫地僧,心里不住嘀咕,难怪《东邪西毒》里欧阳锋要说:“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是伙夫。”
  说不准少林寺伙房才是化解血海深仇的终极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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