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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惦记

  锈绿色铁门朝里打开,庭院昏暗,屋里延伸出来几个斜斜的亮块。
  路屿舟换了一身松垮的常服,手指塞在口袋里,领口往一侧偏,遮不住清瘦的锁骨。
  盛遇被一点光亮吸引了注意,垂眼看去,“这什么?”
  路屿舟手里拿了个巴掌大小的东西,在发光,外面裹了一层像棉花的材质,使散发的光亮均匀而柔和。
  “小物件,刚做的,阁楼闲置了不少旧家具,拆一拆就能用。”路屿舟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问:“你书包呢?”
  盛遇吐槽:“在客厅,我连钥匙都没带,你今晚要是不来,我得找人开锁……”
  路屿舟上下把他扫一眼。
  盛遇穿的是校服,裤头是带裤袢的松紧带。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路屿舟微俯下身,一伸手指,把他上衣掀起来点,勾住裤袢,迅雷不及掩耳掩耳地把那发光玩意儿挂了上去。
  “……”盛遇低头盯着自己发光的裤,裆。
  这下倒是看清了,那貌似是一个手工的小挂件,内里发光的应该是灯泡,链条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龙虾扣,可以随便挂在什么物件上。
  “什么意思?”盛遇捏着挂件细看,不能理解。
  路屿舟没应答,插着兜往屋内走,好半晌散漫的声音才遥遥传来:“挂件。建议你挂书包上,当然,你要是喜欢,也可以一直这样。”
  盛遇切一声,也不取,回头快速关了大门,猛地三两步冲到路屿舟身侧,一把勾住了后者的脖子。
  路屿舟歪着头,声线偏低:“干嘛?”
  “这玩意儿太丢人,我得拉着你一起丢。”盛遇闷声说。
  路屿舟便笑了一声,压着喉咙滚动,低而模糊。
  “这又没别人……”
  盛遇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拆台:“你几岁啊,怎么还做这种布灵布灵的手工品,幼不幼稚。”
  路屿舟:“你几岁?还爱穿发光的丑衣服。”
  盛遇:“我那不是是怕黑……”
  路屿舟:“这不正治你怕黑的毛病。”
  这话一出来,盛遇就懂了。
  进门时没注意,老房子一楼也亮着灯,光线透过了窗户,给院子添了几分清明。
  像是特意开着,在等他回来。
  留意到这一点,盛遇心下微动,松开了压在路屿舟肩头的手,“……谢了啊。”
  路屿舟总算得以站直,搭着后颈活动了一下脖子,说:“别谢,这时候回去姨妈怕是要揍死我,收留我一段时间。”
  话倒是说得客气。
  盛遇切了一声,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进门前问呢,澡都洗完了,衣服都换好了,搁这装模作样。”
  别以为他没闻到这人身上的沐浴露味。
  路屿舟挑挑眉,“那我给你洗衣做饭,抵房租。”
  盛遇一下乐了,说:“又卖艺啊?也行,我这人不挑。”
  -
  小灯制作简单,往玻璃瓶里面塞灯串,连一个电池,开关露在外面,再按喜好制作外形。
  盛遇那个挂件,白天把灯摁了,就是一个普通的棉花挂饰。
  气恼归气恼,姨妈也没打算让路屿舟在外面流浪,九点不到,就派了夏扬打电话过来。
  “喂,老路,你在哪儿呢,啥时候回家啊——”夏扬嗓门很大,一听就是替某些人问的。
  他们通电话的时候,盛遇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路屿舟搬了一张桌子在阳台,零零散散放了一些工具,估计是要做什么新东西。手机开了免提,就放在桌上。
  见他出来,路屿舟抬了一下眼,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让他过来帮忙。
  盛遇轻手轻脚走过去。
  “在喜鹊巷,跟盛遇在一块儿。”
  夏扬:“……那你吃饭没有?我给你留了菜。”
  路屿舟眼也不抬,“吃了,放心吧,我不会饿着自己。”
  此言一出,那头就隐约有了女人的声音:“管他干嘛!他又不是没钱,没地儿住就去酒店,饿了就去饭店,老娘管不着——”
  几声斥骂过后,电话挂断,只余嘟嘟嘟的尾音。
  盛遇正举着一个扳手比划,忍不住插嘴:“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下好了,姨妈知道你有地方呆,有饭吃,更不会让你回去了。这种时候就该卖惨,说你是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
  路屿舟没想这么多,闲闲道:“你很会啊。”
  盛遇道:“长辈们都吃这一套。”
  桌子上摆的都是一些旧东西,有不知道哪儿拆下来的具有设计感的木雕、一些实木板、旧灯罩、不同型号的灯泡……
  路屿舟天生没有卖惨那根筋,懒得搭话,把手边一个小玻璃瓶推到他面前,“做吧。”
  盛遇:“做什么?”
  路屿舟:“灯。你不是嫌我做的幼稚?灯泡已经塞好了,外面可以粘棉花、废纸、布料……我看看你做得多成熟。”
  哇塞。
  此人之记仇,盛遇生平仅见。
  盛遇又笑了,纯属气的,他就说嘛,路屿舟要是不跟他吵架,那才叫被人夺舍了。
  “我不做……我手指头金贵着呢,只能拿笔,干不了重活。”盛遇撇着嘴把玻璃罐推回去。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他确实没有点亮太多动手天赋,受伤的概率,远比做出一个手工品的概率大。
  路屿舟低着眉眼笑了一声。
  虽然干不了活,但盛遇也没走,转头掏出手机打游戏,主打一个陪伴。
  白日体力消耗巨大,情绪波动剧烈,此刻一歇下来,盛遇不免眼皮子打架,没一会儿就趴在桌上,没一会儿就看不清屏幕。
  朦胧间,路屿舟似乎离开了一会儿。
  盛遇觉得自己没睡,但他是被人叫醒的。
  “盛遇?”
  有人的手指很轻地落在他头上,起先是试探地摩挲,后面又稍微加了点力道,生疏地揉了两把。
  盛遇被rua醒了,还未睁眼,先抓住了一只罪魁祸‘手’。
  他一抬眼,果然是路屿舟的狗爪子。
  “干嘛?”一开口,盛遇才发现自己带了点鼻音,还真睡着了。
  桌面上多了几盏灯,有大一点的壁灯,也有小一点的摆灯,以黄色光为主,温和地照亮了阳台一隅。
  路屿舟的神情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弄完了,回去睡吧。”
  盛遇这才松开他的手,慢吞吞坐直,感觉肩头有点重,侧目一看,不知道谁给他搭了件外套。
  不对。
  家里也没别人。
  盛遇觉得自己真是睡昏头了,除了路屿舟还能有谁。
  他站起来,伸了个噼里啪啦的懒腰,打着呵欠把外衣递给路屿舟,鼻音厚重地说:“那我先回房间了……明天见。”
  路屿舟接过外套,低头整理桌面散乱的工具。
  盛遇行尸走肉一般回了房,掀开薄被,盖好自己的小肚子。
  睡前小憩果然是大忌,方才他明明困得要死,现在却只觉得头昏脑涨,太阳穴跳得睡不着。
  闭着眼睛假寐片刻,房门被敲响了。
  盛遇翻了个身,背朝门口,“进。”
  路屿舟踏着很轻的步子走了进来,停在几步开外,“这盏是放卧室的,你想摆在哪儿?”
  盛遇卷着薄被,又把自己翻过去。
  不太清晰的视野里,他看到路屿舟拿了个比小挂件大一圈的夜灯,散发的光晕暖和柔软,依旧是用棉花黏在外层,不同的是,这次的夜灯貌似有造型。
  盛遇定睛看了两秒,闷闷地吭哧一声,“好丑的熊猫……”
  棉花打底,加了几个黑色的圆圈,勉强能辨识出是熊猫。
  路屿舟把光线调小一档,淡声说:“有造型就不错了。”
  盛遇哼了两声,说:“放桌上吧。”
  他似乎不太在意,可等路屿舟走远,又忍不住睁开眼,在睫毛的缝隙里,跟桌上那只丑丑胖胖的熊猫灯对视。
  路屿舟动手能力无敌,只是审美有待提高。
  不管是二看,再看,一遍遍看……盛遇都觉得丑。
  但他又忍不住笑。
  摆了一桌子的东西,都是做灯的材料。
  做灯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反应过度……”盛遇闷着嗓子嘟哝,扯起被角把脸盖住,翻了个身,避免让熊猫灯发现他其实心情很好。
  他早过了需要有灯才能睡觉的时期,盛家花大价钱请的心理医生多少有用,非特殊环境,他几乎不会感到不适。
  但被人细心惦记着的时候……
  总是说不出‘我很好’这种话。
  -
  第二天清早,路屿舟去棋牌馆把自己有后座的山地车蹬了回来。
  盛遇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呵欠连天,直到山地车刷地停在眼前,才总算是醒了点神。
  “我不会摔下去吧?”他持怀疑态度,“不然我还是坐公交……”
  路屿舟淡声打断他:“你今天起晚了,不想迟到就上来。”
  “……”盛遇抿抿唇,把踏板拨下来,小心翼翼地跨坐上去。
  清早的风很凉爽,晨雾里有早点香气,山地车经过大街小巷,把嘈杂人声撇在耳后。
  盛遇很少坐这种车,坐得僵硬而板正,两手死死抓着座位,生怕不小心影响到路屿舟,两人一起栽到阴沟里。
  行至一半,他稍微放松了点儿。
  “你刚刚回棋牌馆,见到姨妈了吗?”
  山地车车速不快,但耳畔掠过的都是风声,前面的人很难听清后面的人说话。
  路屿舟:“啊?”
  盛遇扯着嗓子:“你见到——姨妈——了吗——”
  路屿舟肩胛骨小幅度地上下起伏,像是忍着声音在笑。
  “见到了,她让我滚。”
  盛遇忧心忡忡:“这么生气吗——要不你——认真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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