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本世界23（完）

  说?起来楼珣在高中生涯里没交到几个朋友, 但临近高考，不止一个人发现他与一想要好的贺羽真突然闹起了别扭，徐老师盯梢几天, 认为消息九成属实，将?两人分别叫去办公室里谈心。
  楼珣感到迷惑，想要解释两人没有吵架, 可又不能说?出?问题真正所在，只好低头听徐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育, 那?时得知?赵淇走肾不走心的渣男语录，充斥心口的“到底是为什么”又漫了上来。
  但我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贺羽真, ”楼珣不得其?解，他终于在徐老师喝茶的间?隙开口了，“他怎么说?？”
  徐老师这段时间?憔悴了, 他叹气：“贺羽真说?都是他的错。”
  几秒之后, 楼珣摇头：“我, 我也有错, 没有处理好这份关系。”
  徐老师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谢谢您，徐老师，”楼珣避而不答, 他望着?老师, 眼里是认真与感激，“您教了我许多, 我还记得和您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徐老师没多想，他知?道楼珣脾气好是好，但和贺羽真一样，都是有主意?的孩子, 也就是有点犟，他又想起了楼珣的病，以及并?不和睦的家庭关系，犹豫再?三还是咽下了劝导的话，徐老师拍拍楼珣的肩，像是父辈在关心孩子：“回去吧，平时注意?休息，还在吃药吗？”
  楼珣抿着?嘴角一笑，再?次摇头。
  也许是怕他拒绝和抵触，贺羽真不再?单独和他相处，赵淇一是受他拜托，二是想看?他的笑话，毫不留恋地放弃做了三个多月的校霸身份，来做他俩的黏合剂。
  7458苦恼：【都说?了，要你冷静要耐心，你看?看?，他又去医院了。】
  【闭嘴。】
  【你现在有多少的把握呢？】7458这时候不怕他，壮着?胆子誓要问个明白，【我要不要现在就做准备？】
  回答它?的是良久的沉默，它?看?不出?贺羽真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由得有些着?急，贺羽真闭上眼睛：【随时，随时带他走。】
  7458震惊了好半晌，不解地嘀咕：【……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计划这次旅行……我去找5488，和它?通通气。】
  .
  楼珣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等走出?考场，走在同龄人之中，他才后知?后觉感到了一点儿因为高考结束而恍惚的轻松，他随着?人流走出?校园，夏日炎炎，徐老师脑门上贴着?退烧贴，手里拿着?各个机构发传单赠送的小扇子不停扇风送凉，短短几天下来嗓子都喊哑了，见着?楼珣连忙伸手拦住人，问：“考得怎么样？”
  楼珣愣愣地看?了他几秒：“还好。”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小子可以，”徐老师哈哈笑了阵，又被口水呛到咳嗽，“考完了就别再?想了，哎哟都过来了啊。”
  楼珣便回头去看?身后，原本以为没什么印象的人是出?乎意?料的熟悉，他们拥上来，像一群嗷嗷待飞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徐老师！”
  “楼珣！你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问答案是什么！”
  “班长不准对答案！楼珣别说?别说?！”
  “毕业了要不要聚餐？上次我就想去福兴斋吃大餐了！”
  楼珣挤在这些小鸟之间?，陌生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将?他层层裹住，他晕头转向，哪个问题都答不上来，还好一个人捉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他带离了出?去。
  “贺羽真，你最后一道唔唔唔唔！”
  贺羽真松开楼珣的手腕，笑道：“我和楼珣还有点儿事，就不跟学校的车回去了。”
  他提前打过招呼，徐老师点头：“别忘了来领报考指南。”
  说?完，他便像一只头鸟，领着?学生去找停在路边的车，楼珣默默看?着?他们，忽然肩膀一沉，贺羽真靠得近极了，神?情却无比的坦荡，他问：“第一次见到徐老师是什么时候？”
  “……去年，”楼珣要挣开的动作一顿，在人声鼎沸中低声说?，“徐老师是值班老师，那?时候在教育几个因为迟到翻墙的学生。”
  贺羽真一语点破：“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楼珣闻言微怔，没辩解，那?确实是他记忆模糊与清晰的界限，那?时候他还没有……
  “我不问了，”贺羽真对他一笑，“我等你主动说?出?来。走吧，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好出?发了吗？”
  “……嗯。”
  两人坐出?租回家，赵淇早在门口等着了，他背着?包，脚边是个行李箱，见到楼珣扑上去抱怨：“你们两个回来得好慢啊。”
  楼珣拍拍他：“在外面吃了点东西，你饿不饿？”
  他看?不见赵淇和贺羽真互换了个眼神?，赵淇笑嘻嘻道：“一点儿也不饿，快去收拾，咱们今晚就出?发，先坐飞机带你去雪山，就那?个破什么山，对了楼珣，你会滑雪吗？嘿嘿我也不会，咱们在那?儿玩几天再?去看?企鹅呀，我记得旁边好像有个企鹅岛……当然是段云骁出?钱啦！不用不用，好吧，贺羽真也出?了一半，知?道你不缺钱，真是的，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穷人吗？可恶啊！”
  确实需要一个像赵淇这样插科打诨的人，几句话就能转移话题，楼珣又是个认真的人，一个个问题想过去，总有落下哪个的可能，他打开卧室门，找出?冬装，赵淇的嘴没停下过：“我是不是第一次来你的房间？不热吗？开空调呀！”
  赵淇一直在说?，楼珣装好衣服，拉上行李箱，担心地问他要不要喝口水，赵淇一摆手说?不渴，他把护照等东西交给楼珣，楼珣听他说?了一箩筐，茫然渐大：“原来出去看?雪，是这么麻烦。”
  “……”好像有点得意?忘形，赵淇莫名心虚，揽着?他的肩往外走，试图掩饰，“都是从网上看?到的，也问过段云骁，我要是哪个地方不知?道出?糗了，你可别笑我。贺羽真要笑话我，你得和我一起不理他。”
  楼珣听了，抿着?嘴角笑。
  他们下了楼，段云骁早已开车等着?了，贺羽真靠着?车门玩手机，听见动静抬眼望去，楼珣方才被赵淇逗出?来的笑意?渐渐小了，赵淇心里啧啧啧，突然想起什么，他凑近楼珣，压低声音问：“楼珣，你为什么想看?雪呀？夏天咱们其?实也可以去海边玩的。”
  或许是听到楼珣亲口说?这不是愿望，赵淇想要刨根问底，旅途即将?启程，又有考完试的轻松，楼珣没有避而不谈，他笑得温和，仔细瞧还有点不好意?思：“你还记得吗，除夕那?晚下着?雪，我们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放烟花，那?时候我很开心。”
  赵淇一愣，他的系统5488反应快：【人类真是莫名其?妙又容易被感动的生物，我得联系xxxx。】
  这一人一统两个傻白甜被骗的彻底，还以为贺羽真要在此行正式表白，他俩是来帮忙的，十分配合地联合段云骁改了旅行路线，楼珣不知?道身边有如?此先进的叛徒，将?自己的话抖落得干干净净，但在去机场的一路上，楼珣没法忽视那?道时时刻刻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楼珣实在不自在，觉着?贺羽真这样子嚣张出?格，也不怕被其?他人看?出?来，他低声警告：“别看?我。”
  贺羽真轻声一嗯，但眼睛依旧诚实地盯着?人。
  楼珣拿他没办法，随他去了。
  7458坐在宿主头顶上面：【真是个好消息，你在楼先生的心中还是很重要的，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慢慢来的话，肯定会成功。】
  这的确无解，此前贺羽真不冷静没耐心，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怕楼珣会突然离开，到那?时得不到楼珣的感情和回应，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枉然。
  偏偏楼珣又是个慢吞吞的性子，贺羽真不想来个破镜重圆的戏码，只能尽快，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登机之后等待飞机起飞的间?隙，楼珣关机之前点到了浏览器，他没花费几秒便在历史?记录里找到了从前看?过的帖子链接，楼珣有所预感后续已经?更新，但手指悬在屏幕上空，迟疑着?蜷起，关了机。
  “只有我们吗？”
  赵淇撇下段云骁去和楼珣聊天：“还有几个段云骁的朋友，过几天会和咱们一起去南极。”
  楼珣点头，又看?向段云骁：“谢谢。”
  几天前赵淇提醒过段云骁别太过分，现下他对楼珣一笑：“不要有压力，祝你玩得开心。”
  祝福温馨悦耳，楼珣却没再?说?些什么，他戴上眼罩，在以天计的长途跋涉中昏昏欲睡，嘴角和脸颊仿佛有一点温热一触即离，轻柔的又好似是他的梦。
  第一站目的地遥远，抵达之后楼珣连晚饭也没吃便睡了，赵淇找他玩儿，见状不怀好意?地拉着?贺羽真：“在飞机上就一直睡，怎么累成这样？你们不会……”
  贺羽真及时制止他开黄.腔的行为：“从四?月份开始。都准备好了吗？”
  “那?是当然，”赵淇得意?打了个响指，“兄弟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那?边都打好招呼了，带他去就行。”
  贺羽真闻言点头，他没说?谢谢，但7458自诩是个有礼貌的系统，偷偷摸摸给5488转了好大一笔账。
  碍于楼珣不佳的脸色，一行人在酒店歇息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四?人穿戴整齐坐车去了雪山脚下，楼珣望着?铺满整个视野的白，没来由地感到了紧张，他抠着?羽绒服的拉链，忽然望向了正在不停自拍的赵淇。
  赵淇抬手招呼他：“楼珣，来来来一起合照呀！”
  楼珣走过去，没一会儿赵淇点开了朋友圈，又问起他们合照的文案该怎么写，楼珣沉吟几秒，笑道：“最好的朋友。”
  “我吗？”赵淇点了发送，笑起来，“贺羽真看?见了，不得杀了我。”
  贺羽真意?有所觉，朝他们看?去，楼珣与他隔空对视，下一刻摇头：“赵淇，我很庆幸认识了你。”
  赵淇笑嘻嘻道：“怎么说?这么正经?的话？好肉麻哦。”
  “那?儿有支登山队，”段云骁放下了手机走过来，“不打算回去的话，要不要去和他们玩一玩？”
  楼珣停顿好久：“可以私自行动吗？”
  “一个人不安全?，你想要安静，我和赵淇一组，”段云骁先是摇头，“贺羽真和你一组。”
  两个人就安全?了吗？楼珣呼出?一团白雾，他点点头。
  段云骁和赵淇安排的登山队很专业，临出?发前进行了几个小时的基础技术培训，楼珣出?人意?料一直心不在焉，总是盯着?近处的雪山愣神?，他和贺羽真相互检查了彼此的装备，迈出?了第一步。
  “慢点，”贺羽真把住他的手肘，等他站稳后也没收回去，“别着?急。”
  两人靠得近，白雾交织相融，楼珣如?梦初醒，他闭了闭被雪闪得干涩的眼睛，手臂稍微用力挣脱贺羽真：“好安静。”
  贺羽真没放过他的一丝表情：“你不开心，至少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兴。”
  “嗯，说?不上高兴不高兴。”
  没料到他这么坦诚，贺羽真下意?识蹙眉：“为什么？”
  “……好像不能说?。”
  “你躲我这么久，我自始至终有几个疑惑想知?道答案，”贺羽真靠近，按住楼珣的心口，“让他来见我。”
  素净的面容上闪过迷茫，贺羽真的另一只手摸向楼珣的脸侧，容不得他回避，粗糙的手套凉得楼珣的睫毛一颤，他听见贺羽真问：“你对我当真没感觉？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呢？”
  听到这话，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楼珣思考着?，忽觉尚可的精力一瞬间?被抽空了一般，每夜里的沉静和疲惫猝然袭来，他竟然先叹了口气，自然而然地问：“你又是谁？”
  话音刚落，楼珣再?接道：“里面都坏了，不如?省些力气陪我说?说?话。”
  简短两三句话，各自明了了彼此的不普通，贺羽真直觉楼珣卸下伪装不是什么好事，但他面色镇定：“在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徐老师？”
  “不是的，”楼珣的笑意?和从前别无二致，不觉得贺羽真是在逼问自己，“当时的我是一阵风，偶尔是一朵花，日复一日的等待无趣也无聊，我不想离开时依然一如?既往，可又不知?道一阵风一朵花能做些什么……”
  他在不知?岁月的等待里漫无目的飘荡，偶然一次闯进了校园，他听见徐老师说?着?教育学生的话语，忽然意?识自己还没有当过人，他听过长辈爱护教育孩子，见过小婴儿出?生，也见过老人去世，人和风、花有什么不一样？他不知?道。
  体验过了，也没遗憾了。
  贺羽真陡然觉得头晕目眩，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令他去牵楼珣的手，小心谨慎地问：“等待，你在等谁？”
  气温低，空气也是凉的，楼珣渐渐站不住了，他尽力撑着?登山杖：“不知?道，他没有来，也许不会来了，我放弃了。”
  他神?色温柔得好似暖绒的春风，看?在贺羽真眼中骤然变成了瓢泼大雨，将?他浇了个透，贺羽真张张嘴，一句不行都说?不出?口。
  楼珣望着?他，眼里的愧疚与不忍烫得贺羽真想要叫停，可温润的嗓音继续说?着?：“贺羽真，实在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你人很好，忘了我吧，告诉赵淇，别为我难过。”
  “你再?等等，”贺羽真托住他的腰背抱住了人，“再?等等，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没有说?谎，他的内里确实几近枯萎腐朽，贺羽真将?人抱得紧，心里的悔意?滋长：“我能救你，我能。”
  7458没料到楼珣竟是来自贺羽真的世界里，当初它?察觉世界对楼珣的排斥，也是因为楼珣一心求死的想法，它?抹着?眼泪：【先、先保住他的生命。】
  那?场虚无的、存在于楼珣记忆里的雪崩，成了每次医护人员为楼珣解释的开头，还好，楼珣孤独地在病房里等到了那?颗会发光的小球。
  也幸好，冥冥之中，在他决定放弃之后，贺羽真出?现了。
  .
  身临其?境再?次重温从前的事，几段记忆在楼珣没有察觉的时候彻底融合，楼珣出?现在类似酒店的房间?里，他掀起眼皮看?着?眼前的男人，拳头攥紧松开，反复几次转身就走，7458嚎得凄惨：【楼先生——】
  孩子就是会绊住家长的脚步，楼珣身形一顿，紧接着?被人从后面牢牢抱住，楼珣忍了又忍：“你对我有一句真话吗？”
  “我说?过的话太多了，但喜欢你是一定真的。”
  贺羽真亲亲楼珣的颈侧，又叼着?一小块嫩肉咬了咬：“我后悔那?么多年从未回来过，也因此错过了你，你放弃了我，我却想给你更好的。”
  楼珣想起共度的一世世，因为他的不坦诚，更生气了。
  “人都是贪心的，”对象脾气太好，贺羽真甚至不担心会被家暴，“楼珣，我原来想着?能被你喜欢，装多久都可以，可真作为方予乔得到了你的心，我又开始不满足，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原本的样子呢？”
  楼珣心中蓦的一软，摇摇欲坠地坚持着?：“……但你骗我，太可恶。”
  7458和宿主说?悄悄话：【楼先生重点是不是关注错了？】
  错的好啊，贺羽真不会纠正，可他认错也不老实：“都是我的错，不过你能说?详细点儿吗？”
  楼珣一把将?人推开，一脸严肃道：“我不在意?当初是否等没等到你，那?是我自己的事，可我与你，我……”
  【我录音录像了。】
  【闭嘴。】
  “可我喜欢上你，好吧，那?确实是你的伪装，但也是你不对吗？”楼珣一向认为和谐的家庭关系需要坦诚，需要交流，他从不会轻易说?分手，“在我喜欢上你之后，你怎么能继续骗我？”
  贺羽真咳咳。
  楼珣闭了闭眼睛：“我是真的愿意?留在那?里，再?不回来了。”
  他是在说?当初决定留下和方予乔过日子，贺羽真有点醋，但细想又觉得没必要，他低声说?对不起，又问该怎么做才能被原谅。
  楼珣听得心里酸涩，眼皮微烫，他蹭了蹭贺羽真，埋怨贺羽真的过错：“你也不告诉我你的名字，还让我逐渐忘记它?。”
  “我很怕你会记起来，想起来让你等了许久，做人也不快乐的是我，”贺羽真感觉楼珣环住了自己的腰，“我患得患失，你越爱我，我越觉得不真实。”
  “我爱你吗？”
  贺羽真亲亲他唇侧的小梨涡：“当然，你爱我。”
  楼珣摸摸他，亲吻那?双不会忘记的凤眼：“谢谢，我想对你说?这个。”
  我得过且过，事事不懂，觉着?做人也好没兴趣，还好，你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