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墟鬼

  第688章 墟鬼
  浓稠如墨汁的夜色从穹顶破漏处浸透下来。
  凤舞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断石之上,身体里碎裂的骨痛、灼烧筋络的內创,如同无数毒虫一刻不停地啃噬著她的神魂。
  汗水混杂著血污从她额角淌下,滴在那件残破不堪、浸透污血的彩衣之上,晕开一片粘稠的深暗。
  她竭力压抑著心底蔓延开来的恐慌,目光死死钉在几步之外那片碎石狼藉的瓦砾中心梁进与巫灵的对峙,正决定著这里所有人的命运。
  最初,当梁进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以雷霆手段击败那强大的巫灵之时,凤舞心中確实燃起过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个神秘莫测、自称“大贤良师”的男人,或许真的能力挽狂澜,救她和燧炎於绝境然而,此刻的情景,却让她的希望之火几近熄灭。
  梁进与那妖妇巫灵,哪里还有半分生死相搏的架势?
  两人相对而立,语气平和,竟像是在探討什么高深的学问。
  巫灵甚至颇有耐心地解释起“灵”与“墟鬼”的奥秘,而梁进则听得专注,不时发问。
  这这分明像是快要成为朋友了!
  朋友?
  那两个字带著冰冷的毒刺扎进她的心脉!
  巫灵此疗,手段诡异狠毒。
  若这个深不见底的大贤良师,真的与之合流·
  她和燧炎今天將会—必死无疑!
  巫灵裹紧了残破如乌鸦尸骸的羽衣,那双幽深的眼眸,穿透碎裂的树皮面具,仿佛洞察著梁进:
  “灵与墟鬼,虽同出一源,乃神巫遗魄所化,却已如云泥之別!”
  她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切割著死寂空间:
  “『灵”,乃是生者意志与神巫伟力结合的明光神魄,如烛火於风中摇曳,主人殞灭,则光尽湮灭,魂魄復归天地!但她伸出一根白嫩细长的手指,幽然指向梁进在掌中、兀自散发不祥阴冷的三块神巫残躯:
  “若神巫骸骨长眠之地,恰是极阴、极煞、或灵脉淤塞扭曲之所在,其灵非但不会消散,反而会汲取此地积鬱的怨气、死气,產生异变,化为墟鬼。”
  “有些墟鬼邪恶凶戾,往往难以掌控。若遇到了,避开为上。”
  梁进掌心紧握的那惨白的下顎骨、深紫肾臟、僵冷脚掌,仿佛隨著巫灵的话语越发阴冷不祥。
  “它们——就是神巫之死残留的怨念?””
  梁进沉声问道。
  “不全是!”
  巫灵笑摇头,面具裂缝下的眼神带著一种掌控秘密的傲然:
  “你手中这三块残躯的『墟鬼”,早已被漫长时光磨去狂躁!它们如同被遗弃在无边虚空最底层的断片残渣,只剩下无尽的虚无、空洞与茫然.空具一副墟鬼外壳,却浑噩如行尸走肉!”
  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著秘术巫祭特有的神秘韵律:
  “此等近乎死寂之物,正是我灵山秘传拘魂之引所呼唤的最佳祭仪!只需略施召灵之术,便能驱使这残留的墟鬼,將附著它们的那一块腐身残骸,隔山过海召至你面前!”
  字句带著奇异的迴响,重重敲在梁进意识之中!
  原来如此!
  梁进眸中幽光一闪,许多关节豁然贯通!
  之前追逐悲一尸骸逃亡时的异状,蛊术与这诡异召灵法术的结合—一切的操控链条终於显露。
  巫灵便是那根穿针走线的黑手!
  她效命戊墟魔君,搜罗神巫残躯,这召引之术,乃是其寻获秘宝的关键!
  瞬间,一个念头炽热如熔岩般升腾一一这法门,他势在必得!
  “此等妙法”
  梁进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著不容置疑的渴望:
  “巫灵国师,可否倾囊相授?”
  他对於收集归墟不腐户充满了兴趣。
  但若是重金四处收购,將会困难重重。
  他在东州的化身,依靠天下会的庞大势力四处求购,至今虽有一些消息,但是尚未还能真正获取归墟不腐尸的残片。
  而这巫灵,竟然能够轻鬆收集三块残片,这无疑效率太多了。
  此术的价值,无可估量!
  “哼—!”
  巫灵陡然发出一声仿佛金石摩擦的锐利冷笑,那嘲讽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刺扎向梁进:
  “大贤良师,你是在褻瀆我灵山传承数千载的无上巫大道吗?!”
  她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你可知,即便是最浅显的牵蛇通窍之术,没有数载精研、日夜祝祷感应,连虫鸣之音都引不来半分!”
  巫灵枯爪猛地指向梁进,气息陡然攀升:
  “更何况这追溯灵种、引渡遗骸、操纵墟鬼的太古召灵引?!”
  她面具之下的眼神灼灼逼人:
  “即便我灵山亲传弟子、数十年苦修不輟、天赋卓绝者,十之八九亦难入门!你以为隨口一言,便能撬动这传承基石?!”
  “莫说此乃我灵山不传之秘!就是我真的念给你听,你又有何等根基,听得懂那贯穿生死阴阳的古老魂音?你又有何能耐,驾驭那从沟通天地之力?!”
  梁进静立如石雕,巫灵说得极刺耳,却非虚妄。
  巫术和武术之间,有类似之处,但是却也有极大差异。
  巫术一道,浩瀚驳杂,不仅需要修炼“內功”,更是需要藉助外在之物,其中巫术所需的道具更是五八门。
  尤其一些巫术,还涉及到心理学、概率学、生物学、化学、气象学等等许多学科。
  学习巫术除了自身苦修之外,还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学习相关知识,更难的是要將这些知识融会贯通。
  梁进倒不是没有学习的决心,而是没有学习的必要。
  无论是武术、巫术、蛊术、毒术等等各种术法,只要能够將其中一样专精到极致,便能够在这个世界占有一席之地。
  如今梁进在习武之上已经有了很深的根基,他所需要的便是將所有时间费在习武之上,让其变得更加专精。
  贪多嚼不烂。
  武道的巔峰,同样足以撑天立地!
  梁进视线微转,一个念头如溪流自然流淌:
  “巫灵国师深湛渊博,令在下钦佩钦慕不已,不知可有心意移驾我太平道?”
  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与其耗费精力自己摸索,不如將这强大巫女收入魔下,岂非上策?
  “嘻嘻!”
  巫灵的笑声更加尖厉,如同夜梟濒死的啼鸣:
  “大贤良师,狐狸尾巴终於露出来了!”
  她残破的羽衣无风微动,戒备地后退一步:
  “说了半天,原来还是想著要我为奴作婢!”
  树皮面具下那道撕裂的嘴角扭曲出一个惨然的冷笑,字字如铁:
  “那我也再回你一次——”
  “休想妄念!”
  梁进语气平静,却带著一种掌握局面的篤定:
  “世事无绝对。”
  “国师有何所需所愿,儘管开口,我太平道未必不可满足。”
  他的姿態,放低了身段,却更像是在评估货物的价值。
  空气骤然凝固。
  巫灵紧紧盯著梁进的连,仿佛要用视线穿透它,看清这人內心真正的沟壑纵横。
  冰冷的对时漫长如一个世纪。
  最终,她忽然泄去了那绷紧如弦的杀气,声音变得异常轻飘冰冷:
  “嘻嘻!该说的,我早已说尽。”
  她身形一转,背对著梁进,望向宫殿外更浓烈的月夜:
  “大贤良师若有半分诚意—
  声音凉薄,如浸透寒霜:
  “此刻放我离去!”
  募然回头,那碎裂的树皮面具裂缝,如一张张狞笑的嘴:
  “若想强求—.”
  她手指猛地点向自己心口:
  “那就从这碾碎了,剖开我的胸膛,掏出你要的秘密!!”
  玉石俱焚的死志,如寒铁般钉在场中!
  梁进沉寂了一息。
  “你我可是好朋友,好友之请岂能强拒?”
  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脚下甚至未生出一丝气流,只是身形微微一让!
  仿佛自动为巫灵让开了通道!
  “呼——!
  一阵冷厉的风骤然卷过!
  巫灵那娇小却裹挟著浓重邪异的身影,仿佛一抹融化的粘稠阴影,快得超越了凡人视觉捕捉的极限,瞬间已掠出宫殿残垣!
  梁进並未追赶。
  他只是望向宫殿外那棵在月光下张牙舞爪的古老枯树树冠。
  巫灵那黑的身影就独立在最高的枯枝上,宛如一只暂时歇息的不详寒鸦。
  那覆盖丑陋树皮面具的脸孔,隔空“望”回来:
  “大贤良师—”
  嘶哑的声音穿透了夜风,清晰地送到梁进耳中:
  “若有朝一日,我血仇得偿——.亦或是我王的伟业失败—”
  树权上的黑影微微侧头,仿佛在品尝某种遥不可及的苦涩与疯狂:
  “那么到时候,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再聊一聊。”
  梁进遥遥頜首,手臂抬起轻轻一拂,做了个十足谦谦君子的“请”势。
  他心中的疑团自然没有完全解开。
  但那不是迫在眉睫的需求,所以他亦不会强求。
  这个巫灵知晓很多上古秘辛,也知晓世间许多奇闻軼事,是一个罕见的人才。
  梁进也不愿將此人彻底的罪死了,而是希望能够將她收为己用。
  用死亡威胁人,短期內效果很好,但是在长期来说並不利。
  况且巫灵並未將话说绝,以后或许还有收服她的机会,那梁进自然也不会急於一时。
  他有【千里追踪】特性在手,巫灵逃不掉。
  梁进这近乎“释然”的姿態,反而让树顶的巫灵陷入了剎那的沉寂。
  片刻一“嘻嘻——”
  阴冷的笑声再度响起,这一次,却夹著一丝古怪的、几乎算得上“自嘲”的味道:
  “大贤良师刚才可是在我面前,好一番『坦诚相见”呢。”
  月光勾勒著她单薄诡异的身姿,她说的显然是梁进不久之前赤身裸体面对她的时候:
  “那我也稍稍展示点“诚意”好了。”
  喀拉!
  一声轻微刺耳的裂帛声!
  她竟抬起染血的枯爪,猛地將那死死黏连在她脸上的扭曲树皮面具,狠狠撕了下来!
  冷月清辉,倾泻而下!
  照亮那张·隱藏在狞面具之下的脸!
  空气剎那间凝固了。
  那不是预期中布满疤痕或者衰老刻痕的脸!
  那是一张宛如月下幽谷初放的白兰!精致、细巧、甚至—-带著未曾绽放的青涩!
  一张近乎於十三四岁豆蔻女孩的面庞!
  肌肤苍白得异乎寻常,薄得甚至能看到皮肉之下无数青紫色的细密脉管,如同无数扭曲的毒藤蔓缠绕在骨头上,为她带来一种妖异脆弱的病態美感。
  本该纯粹的美丽,因这爬满脸庞、延伸到脖颈的妖异血管纹路而惊心动魄。
  配合她那矮小到近乎小女孩的身形。
  此刻立於枯枝血月下的,仿佛一个被强行套上成人羽衣的人偶娃娃!
  梁进面具下的双眉骤然锁紧!
  他能確认这脸绝对是真容!
  没有使用易容术,或者人皮面具。
  因为【千里追踪】面板上,巫灵的信息上头像便是此状!
  然而这不合常理!
  此等正值豆蔻年华的稚嫩年岁,绝不可能成就二品境界!
  更不可能拥有操控无数生命的狠辣心肠!
  “恕在下冒昧——”
  梁进沉稳的声音带著一丝无法掩饰的探究:
  “不知国师贵庚?”
  梁进猜测,巫灵可能修炼了某种能返老还童的武功或者巫术,才使得可能早已经几十岁的她,看上去犹如小女孩一样。
  “年龄?”
  巫灵用那张少女的脸发出一声与其纯净面容截然不符的尖锐冷笑,充满了歷经沧桑的讥消与漠然:
  “世人愚顽,沉溺於这层腐朽皮相!”
  她毫不犹豫地將冰冷麵具重新按回脸上,阴冷的声音从面具下挤出:
  “哪怕八十岁老妇顶著十六岁的如娇,愚夫愚妇们依旧趋之若鶩!”
  “哪怕妙龄少女顶著一张皱纹密布的老脸!谁又愿多看她一眼?!”
  “皮囊而已!竟执著於此?大贤良师,你也不过如此!”
  “东西既已到手,还不滚?!”
  她猛地收声,身形在枝头化作一道拉长变形的影子。
  梁进的声音仿佛无意穿透夜风:
  “莫非,是担忧你那戊墟魔君撞见?”
  巫灵猛地爆发出一阵悽厉刺耳的长笑,如同碎裂的琉璃刮擦石板:
  “嘻嘻嘻!吾王若在—.”
  她笑声骤停,语调变得无比森然:
  “你以为,我会有閒情逸致陪你在这死人堆里废话?!”
  她修然侧头。
  那双隱藏在面具后、已然非人的视线骤然刺向墙角强撑半跪的凤舞!
  “瑶水那个蠢如豚的妇人!优柔寡断!在她还在差遣你等前来刺探虚实时!”
  “吾王早已亲率鸦军突袭梧酈!”
  “此刻,恐怕早已踏平梧酈!”
  “你那所谓的玄凤宫闕,早已在吾王足下化为焦土!”
  肆意的狂笑如同地狱恶鬼的嘶鸣。
  巫灵的身影条然融於月光下的暗影之中,再无痕跡!
  墙角处的凤舞,如遭九天惊雷轰然劈顶!
  她体內强行压制的重伤骤然爆发!
  “噗一一!!!”
  一口蕴含著碎裂內臟残块的精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洒落在冰冷的断骨碎砖之上,炽热腥红!
  她的瞳孔放大到极限,几乎要裂开!
  恐惧、绝望、天塌地陷的茫然瞬间吞噬了她!
  “呢·啊!”
  她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不成调的嘶豪,双手死死抠进冰冷坚硬、布满粉末状骨碎的地面!
  梧酈!那是她誓死守卫的家园!她的族人!她的信仰所在!
  巫灵之言,如同剧毒的匕首捅入了她最后的心脉!
  她硬生生將自己如破布袋般的身体一寸寸撑起!企图站立!狂奔!
  哪怕爬!也要爬回梧酈!
  又是一口鲜甜腥厚的血涌上喉咙!
  她重重砸回地面,眼前骤然一片模糊的墨黑!
  完了梧酈.母神.无尽的绝望彻底吞噬了她!
  嗒·
  一双沾满尘土、绣著暗金色古老符纹的靴尖,停在了凤舞模糊的视野前。
  “你我相逢同行一路,虽是各有所图—”
  梁进清冽如冷泉的声音,穿透凤舞耳中无尽的轰鸣,在她混沌的意识里投下一片诡异的寧静:
  “总也算是,一番缘法。”
  他蹲下身来,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两个毫不起眼的青瓷小瓶。
  瓶颈处用粗糙的麻绳繫著,隱隱透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逸冷冽,与这血腥污秽之所格格不入。
  “这是我太平道的治病符水,对於疗伤亦有奇效。”
  他將两个小瓶放在凤舞眼前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伤势过甚,即刻服下,或可一搏生机。”
  凤舞眼神涣散,却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挣扎著拒绝,声音嘶哑破碎如裂帛:
  “走!”
  “大贤良师—別別管我们—”
  血沫不断从她嘴角涌出:
  “快快走回瑶水·”
  她试图伸出手想去抓梁进的袍角,那手却只是虚弱地、徒劳地在尘土和碎骨里颤动,根本抬不起来:
  “稟告—告女王—梧·—
  “救——梧悟丽—”
  每一个字,都像在燃烧她体內残存的最后生命力!
  梁进俯视著她那双被绝望与求生欲撕扯的眼眸,声音无波无澜:
  “还不明白?”
  他捏起一个瓶子,轻易地拨开瓶塞:
  “我,並非瑶水女王之人,我跟你们,只不过是恰巧遇到而已。”
  “你们南州的纷爭他伸出另一只手,动作不算温柔地捏开凤舞因绝望而紧紧咬合的牙关:
  “於我,並无半点相关。”
  冷冽的符水猛地灌了下去!
  带著一股奇特的、仿佛渗透灵魂深处的冰寒清泉气息!
  他又转到燧炎身边,如法炮製,將另一瓶符水灌进这壮汉毫无知觉的喉间。
  符水下肚,燧炎甚至无意识地呛咳了一声。
  “你—”
  凤舞被灌药弄得剧咳不止。
  但那冰冷符水入腹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舒缓之感竟奇异地从几乎碎裂殆尽的经脉深处弥散开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微弱力量悄然滋生!
  她惊地看著自己颤抖的手。
  那先前如同灌满沉重铅砾、断裂般剧痛的手臂,竟然已经能被她自行举起!
  她甚至一把抓住了梁进那略显陈旧的黄色袍子下摆!
  “我—我——”
  她的声音混杂著难以置信的虚软与陡然升起的最深惊恐:
  “你的药—怎么—”
  药效!
  这见效的速度!这恢復的力量感!
  这绝不正常!
  凤舞在南州成长,深知所有超越常理、催伐根本的速成邪丹!
  有一种来自焚魂部的“焚心续命散”,服下可使人重伤濒死亦如生龙活虎,血战不退,直至將生命最后的潜力焚烧殆尽!
  药力耗尽之时,便是血肉尽焚、顷刻化为灰之刻!
  这太平道看似清澈的符水,其恐怖本质,恐怕更甚於此!
  代价—需要燃烧什么?寿命?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
  “你这药—”
  凤舞的声音嘶哑尖利,带著濒死般的惊怖质问:
  “到底要用什么来还?”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极致的惊恐与瞬间进发的、夹杂著憎恶的决绝:
  “说!!”
  她的指甲几乎嵌入自己掌心,牙根咬碎:
  “你是不是————我的.—
  “血脉·初夜?!”
  巫灵刚才已经將凤舞这种特殊血脉初夜的奇特效果告诉了梁进。
  对於这种奇特效果,世人难免动心。
  要不是梧酈圣女从不外嫁,否则求亲的队伍早就踏破门槛。
  而就连那戊墟魔君,不也指定了一定要生擒凤舞,甚至让巫灵將凤舞一路引诱到这魔宫之中,以便夺其初夜。
  那是她唯一的资本!也是最大的祸源!
  梁进缓缓站直身体。
  笼罩在面具阴影下的双眸,骤然变得如万载寒冰!
  那目光仿佛实质的利剑,穿透空气直刺凤舞眼底!
  冰冷!漠然!
  还带著一种被褻瀆后的——.—俯视蚁般的极寒不屑!
  “呵—.可笑!”
  一声极致冷峭到仿佛能冻结整片废墟的轻笑。
  “我辈,视你血脉如土芥!”
  话音未落—
  刷!
  他宽大的黄袍猛地一盪!竟如拂去沾染在衣袍上的一滴微不足道的污血!
  凤舞那沾满血污、抓著衣摆的手指瞬间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大力震开!
  看也不看摔倒在地、眼神惊如凝固的凤舞,也没有多余一字废言。
  梁进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远处废墟阴影中探头探脑的那只浑身红毛的玉面火猴。
  那猴子如得敕令,哎呀一声怪叫,化作一道赤色闪电弹射而来!
  嗖一!
  稳稳落在梁进已然抬起的、沾满尘土的肩头。
  下一瞬!
  梁进脚尖在狼藉的地面一点!
  没有罡风爆裂,没有气劲汹涌!
  他只是宛如一片被无形力量托住的竹叶,身形在冷月之下陡然拔高衣袂飘飘,黄袍猎猎!
  带著肩头那只毛髮倒竖、牙咧嘴的异兽火猴!
  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宫殿顶端窟窿外,那一片深邃无尽、埋葬了方才惊天恶战的一墨色苍穹之中!
  死一样的寂静重新统治了这座巨大的宫殿。
  凤舞证然地望著那破裂巨洞外的漆黑夜空,她茫然地再次举起刚才还痛得抬不起来、此刻却灵活有力的手臂。
  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肺部尖锐的刺痛几乎消失?!
  她尝试著运转体內那枯竭黯淡的玄凤神力,微弱地竟然运转无碍?!
  一股难以置信的勃勃生机,在她那曾如破败陶罐般的身体里復甦奔流!
  燧炎在她身边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竟撑著断折数处的胳膊,缓缓地、坐了起来!
  “凤——舞?”
  他茫然地摸著胸口原本裂开的位置,神情如同见鬼:
  “这—我的骨头—?”
  神药!
  绝对的疗伤神药!
  没有任何燃烧生命的副作用!
  只有实实在在、肉眼可见、恐怖得令人不敢相信的—生生造化的伟力?!
  千金?!万金?!
  这种能在阎罗手中瞬息夺回两条命的神药瑰宝,简直万金难求!
  那个被她以最深恶意揣测的男人,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將它灌给了两个濒死累赘?!
  然后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刚才她那卑劣至极的诬衊—
  她紧著衣角,那份名为愧疚的情绪猛然注入心中,使得她的心仿佛被狠狠住!
  “是我误会了他!”
  “我我竟这般恩將仇报—”
  凤舞望著梁进消失的天穹方向,月光映著她满是羞愧的脸颊上。
  梁进这一路上並未害她,甚至在被他们拋弃之后,还出手相救,更是赐下神药。
  如此厚恩,凤舞不仅没有感激之言,甚至还认为对方图谋不轨,想要趁人之危。
  凤舞如此恩將仇报,也难怪梁进愤然离去。
  滚烫的热意衝上眼眶!
  她猛地一拳捶在自己麻木的腿上!
  “大贤良师”
  “是我对不起你!”
  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迴荡,充满了迟来的、几乎將她压垮的悔恨:
  “若苍天有眼,此番让我能活著回去。”
  “有朝一日,定然向大贤良师诚恳赔罪!百倍偿还!”
  夜色如墨。
  凤舞再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神药带来的生机!
  她拉起尚在懵懂中挣扎,身体却在飞速好转的燧炎!
  两道步履跟跪却决绝的身影,衝出了废墟宫殿,冲向茫茫未知的南疆凶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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