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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4章 代父受过 孝义两全

  第774章 代父受过 孝义两全
  “是,奴婢明白了。”崔文升连连点头,但脸上的肌肉反而微微绷紧了,他小心翼翼地追问:“那您看那件事……”
  “那件事呵。”王安不动声色,“哪件事啊?”
  “就是让阁老们重归于好的那件事呀。”崔文升冠冕堂皇地说。
  王安淡淡一笑,忽然转头看向侍立在另一侧的王进忠:“忠儿。”
  “儿子在。”王进忠不明就里,但还是下意识地躬身应答。
  王安收敛笑意,面色逐渐严肃起来:“最近西厂那边查到些风声,说你手下有几个胆大包天、贪得无厌的奴婢,私自在京师内外搜扩铜钱,倒汇赚差,从银行攫取暴利。捞得最多的,怕是已经揽了数百两银子了。这些事情,你可知道?”
  王进忠心中一凛,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不敢有丝毫辩解,立刻跪倒在地:“儿子管教无方,驭下不严,手下竟出了此等蠹虫!还请干爹重重治罪!”
  王安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下去之后,自己挑几个手脚最不干净的出来。东厂这边随后会跟进抓人。”
  王进忠飞快地瞥了崔文升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茫然与不解,但还是立刻叩首应道:“是!儿子遵命!”
  王安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崔文升,眼神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你从这些人里挑一个出来,让他把挟私报复,泄露天机的死罪顶了。签字画押之后,直接拷毙灭口。不要让他活着走出你东厂的大门。”
  “是,奴婢明白!多谢老祖宗成全。”听到这里,崔文升心中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他脸上紧绷的肌肉逐渐松弛下来,声音也轻快了不少。
  王安缓缓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朝仍跪在地上的王进忠随意地勾了勾手,示意他起来,同时继续对崔文升吩咐:“这之后,你再大张旗鼓,去别的什么衙门,抓几个同样搜扩铜钱、倒汇赚差的人。这件事应该被描述成,你东厂原本是要查办经济弊案,却无意间揪出了那个因为私愤而泄露中旨,进而导致李国瑞畏罪自杀的奴婢,你明白了吗?”
  崔文升彻底心领神会,倏地起身,再次跪下,毕恭毕敬地冲王安磕了个头:“是!奴婢一定办得干净利落!”
  王安走到案边,拿起自己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行了。各干各事,宫门快开了,我也该进宫伺候主子了。”
  崔文升和仍处于茫然状态的王进忠一同起身,恭敬地跟在王安身后,朝着值房门口走去。曹化淳则殷勤地跑到门边,无声地打开房门,等候干爹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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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卯时,天色已经很亮了。雨后的阳光穿透薄雾,将皇城内的琉璃瓦映照得流光溢彩。
  三台轿子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从司礼监鱼贯而出,穿过重重宫门和逐渐喧嚣的巷道,进入南向的主路。
  行至内东厂衙门口,轿队分作两路。载着王安的那台轿子并未停留,径直向南,朝着正在缓缓开启的东华门方向而去。另外两台轿子则拐进了内东厂那森严的大门,沿着高墙下的阴影一路行至最深处,最终在一处把守严密、气氛阴沉的院落门前稳稳落定。
  轿帘被随行的番役恭敬地掀开。崔文升先一步弯腰跨出轿子,他刚站定,早已候在院门口的崔元便立刻带着陈仁锡、陈义锡两兄弟快步迎上,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儿子叩见干爹。”崔元跪拜道。
  “小人叩见厂督。”两兄弟随即跪拜。
  崔文升跨过下压的轿杆,目光扫过趴在地上的三人,却并未立刻叫起,而是微微侧身,看向正从另一顶轿子中下来的曹化淳:“没看见小祖宗也过来了吗?”
  崔元一怔,连忙抬头瞥了一眼,见到曹化淳那身显眼的提督太监服饰,心头一紧。他挪动膝盖,转头朝着曹化淳的方向补了一拜,额头几乎触地:“奴婢崔元,叩见小祖宗!小祖宗金安!”
  陈仁锡、陈义锡两兄弟也慌忙跟着叩首,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小人叩见小祖宗!”
  曹化淳站定,整理了一下衣袍,目光落在陈氏兄弟的身上:“崔师叔,这就是你方才提起的那两兄弟?”
  崔文升脸上堆起笑容,连连点头:“不错,正是他们俩。这个是陈仁锡.”崔文升先指了指左手边那个壮汉,随后又指了指右手边那个壮汉。“这个陈义锡。小祖宗要是有什么事情,不妨也交给他们去做。”
  曹化淳不置可否,接着问:“昨夜的事,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吗?”
  “没了,没了!”崔文升连忙摇头:“就他俩,没别人了。”
  “嗯。”曹化淳不再多问,只淡淡道,“走吧,咱们去看看。”
  崔文升立刻应声,对地上跪着的三人甩下一句:“起来,前头带路。”说罢,便摆开手,引着曹化淳向那通往地牢的阴森入口走去。
  一行人沿着陡峭的石阶向下。刚踏入地牢范围,一股混杂着霉味、血腥和秽物的阴湿潮气便扑面而来。虽已是清晨,但阳光仅能从高处几个狭小的透气窗艰难地挤入几缕,勉强照亮窗下的一小片地方,更深处则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
  走在前面的崔元连忙掏出火折子,吹亮火星,点燃了壁上插着的火把。跳跃的火光顿时驱散了近处的黑暗,却也将扭曲的人影投在湿漉漉的石壁上,更添几分诡异。
  崔文升在一旁对曹化淳赔着笑解释:“小祖宗,您多担待,这底下就是这样,大白天也见不到光。”
  曹化淳没有说话,只望着那深邃的甬道摇了摇头。
  崔元举着火把在前方引路,将沿途墙壁上的油灯一盏盏点亮。昏黄的灯光逐渐连成一线,勉强照亮了通往牢房深处的路。当来到一处牢房前时,崔元停下脚步,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指着栅栏内说道:“小祖宗,这里边儿关着的,就是武清侯家的大公子李国臣。”
  说罢,他转身指向紧邻着的另一间牢房:“李国瑞的尸体,就在前面那间。”
  此时,彻夜不眠的李国臣已经循声站了起来,借着火光,沉默地望着外面这群不速之客。
  曹化淳本来不打算对李国臣说什么,但李国臣却主动走了上来,扶着栅栏望着崔文升:“崔提督。皇上.准备如何发落父亲和我?”
  崔文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曹化淳。
  曹化淳向前踱了半步,隔着栅栏平静地回望李国臣,反问道:“李大公子,您知道你小侯爷是怎么死的吗?”
  李国臣觉得面前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对方身份,他蹙眉思索片刻,迟疑道:“敢问公公是……”
  “奴婢曹化淳,咱们以前见过的。”曹化淳淡淡地笑了一下。“李大公子不记得奴婢了?”
  李国臣愣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了,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疲惫而客套的笑意,拱了拱手:“原来是王掌印门下的曹公公。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曹化淳摆摆手,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李大公子,您知道您弟弟是怎么死的吗?”
  “我弟弟他.”李国臣迎着他的目光:“难道不是畏罪自杀的吗?”
  曹化淳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大公子能明白就好。”
  就在这时,对面牢房里猛地爆发出武清侯李铭诚嘶哑癫狂的吼叫,他双手死死抓着栅栏,拼命摇晃:“曹公公!曹公公!不是的,不是自杀!是崔元!是崔元指使那两个畜生勒死了我儿!曹公公!求您!求您一定要奏明皇上!为我儿申冤!主持公道啊!”
  崔元心里本来就忐忑,一听到这话,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求助般地望向自己的干爹崔文升。
  崔文升脸上笑容不变,也没说话,只暗中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曹化淳仿佛没听见武清侯的哭嚎,他面无表情地来到关押李铭诚的牢房门前,隔着栅栏看着里面状若疯癫的老侯爷,声音冷得像冰:“侯爷,话可不能乱说。小侯爷分明是听闻外廷科道官连番渎奏,弹劾侯爷您老罪孽深重,罪该万死。为了保全您的性命,这才选择留下遗书,上吊自尽。小侯爷替父受过,孝义两全。您这般胡言乱语,岂不是枉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不是的!不是的!”李铭诚状若疯癫,手指死死指着崔元和陈氏兄弟,“就是他!就是他们!我亲眼看见崔元下令!看见那两个畜生拿绳子勒死了我儿!我亲眼看见的,我亲眼看见的!曹公公,曹公公,他们矫旨杀人,玷污皇上圣名!您要明察啊!”
  曹化淳不再与他争辩,转身走到对面那间牢房门口。借着崔元高高举起的火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具被人用粗糙的麻绳,高吊在牢房的木栅上的尸体。尸体四肢下垂,面色青紫,眼球凸出,显是死不瞑目。
  曹化淳仰头,默然地与尸体对视片刻,目光随后扫过凌乱的牢房:“勒痕清晰,现场整齐,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这分明就是自缢身亡!”
  说罢,曹化淳大袖一甩,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不再多看身后一眼。崔文升等人立刻快步跟上。
  身后,传来李铭诚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咒骂,在幽深的地牢里反复回荡,凄厉不堪。
  重新回到地面,原本温和的晨光此时竟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崔文升在崔元几近哀求的目光下凑近曹化淳,压低声音道:“小祖宗,您也听到了。武清侯这般胡言乱语,若任由他一直这么嚷嚷下去,恐怕终究不是个事儿啊?您看”
  “崔师叔多虑了。”曹化淳摆摆手,继续走向自己的轿子。“侯爷年事已高,又遭此丧子巨痛,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也是常情。之后,他会被送去安国公的陵寝终身悔过。那里清静,没人会打扰他,更没人会听他说这些无谓的疯话。”
  崔文升一听这话,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哎哟,有您这句话,我可就彻底放心了!”接着他又热情相邀:“小祖宗。您忙了一早上,不如稍坐片刻,喝口粗茶,也好帮我们父子参详参详,那道呈报小侯爷代父受过、畏罪自尽的奏疏该如何措辞?”
  “崔师叔自便就是。”曹化淳走到轿边,随行的侍从立刻掀开轿帘。“这是您经手的事,奏疏定然写得妥帖,何需我再赘言?而且我这边还有点琐事,得赶着出宫一趟,就不多叨扰了。”
  “出宫?做什么?”崔文升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但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讪笑着找补道:“哎哟,瞧我这多嘴的毛病!小祖宗您莫怪,您就当我什么都没问,您请,您请!”
  曹化倚着轿厢,回头对崔文升笑了笑:“告诉师叔也无妨。我这是要去正阳门支行一趟,跟高时明高公公仔细商议一下筹办海关总署的事情。”
  “海关总署?”崔文升一怔,显然对这个新名词有些陌生。
  “就是那个专管海上商贸的新衙门啊,”曹化淳解释说,“这个事情从去年就开始筹划了。只是先前一直在等着西洋人的货船北上,所以好多章程就没有急着定下。怎么,崔师叔没听说过?”
  崔文升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挠了挠后脑勺:“呵呵.这方面的事情,我确实了解的不多。”
  曹化淳像是很理解地点了点头:“也是,您老执掌东厂,劳心劳力,自是无暇他顾。”说罢,曹化淳便迈过下压的轿杆,站在上撩的轿帘前,冲崔文升行礼告别:“崔师叔,我便先走一步了。待日后得了空闲,再与师叔细细分说。”
  崔文升心里其实好奇得紧,但见曹化淳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强留打听,只得顺着话头道:“好好好,正事要紧。我这就送您出去。”
  “师叔留步,”曹化淳在轿中坐定,声音从帘后传出,“不必送了。”
  “小祖宗慢走。”崔文升带着崔元等人向曹化淳拜别。
  “起轿吧,去正阳门支行。”曹化淳敲了敲轿身。
  轿夫们稳稳地抬起官轿,转身朝着东厂衙门外行去。崔文升站在原地,脸上堆着笑,目送着轿子远去,直到轿影消失在院门拐角,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地收敛起来。“海关总署”崔文升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手指,低声自语了一句,旋即又摇了摇头,转身快步向衙署内走去。
  奏疏,遗书。李国瑞是死了,但还有一大堆擦屁股的事情等着他去料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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