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放榜第一
   
         
   
   
     渡轮法师和水月很快就带著王成在第一场考场中所做的那佛头,来到了僧舍这边。
  永寧寺的主持和都护府的总监护一看之下,便已经瞭然。只见那佛头雕刻的栩栩如生,细节处亦很是圆润,显然颇有些功力,只是可惜,裹金却未完成,少半张脸都还是石胎呢。
  这样未完成的佛头,是绝对不可能在考核中通过的。若是发挥的不好也就罢了,偏偏他这石雕本体雕刻的甚好,但却因为时间没把握好,致使裹金未完成。这就难免心中鬱结了。
  那总监护嘆息了一声,道:“此子功力不错,又如此年纪轻轻,只怕也是举债来参加考核的呢?”
  主持老僧虽未置可否,但似乎也默认了那总监护的结论。
  这僧舍內的考生,那些官员盘问一遍后,总监护便责令放人。毕竟这些考生吃过早斋,今日还好参加第二场的考核呢。
  诸位考生散去后,那总监护和主持又商议了一番,接著又叫来仵作验了尸,確认乃是吊死的,並无其他內外伤势。
  之后,总监护便定了案,乃是自縊而亡。有了僧舍考生的口供,有了王成所做的未完成的佛头为物证,又有仵作的验尸报告,三种证据一併,当场结案。
  总监护令人將王成的尸体,用黄席捲了,抬在了庙门口,著官兵守著,另派了两个人往王成家里,去通知亲戚过来领走尸体。
  王成的父母族人闻之,一时大惊,断不相信。赶到永寧寺庙门口一看,真的见了王成的尸体,脸色淤青,早已经断气良久。
  一家人顿时悲痛大哭,王成的老父要衝入永寧寺要说法。“我儿走时也好好的,怎会自縊!?断无此理!?”
  却被守门的官兵给挡了回来,叫嚷道:“里面乃是两年一届的宗门匠人选拔考核,岂容你这等小民放肆?!你家小子乃是自縊而死,有仵作的验尸报告和同住考生的证词。再在此搅扰,將你也锁了去,入了大狱,看你还安生不安生?”
  官兵厉声指责,又用水火棍推著,王成的老父渐渐就没了脾气。
  一家人虽痛哭不止,但也知永寧寺势大,又有都护府的人在此撑腰,可谓铁桶一般,他们虽觉得王成死得蹊蹺,但也有冤无门,只得抹泪忍气吞声,將王成的尸体,收殮回家设灵去了。
  永寧寺內,第二场彩绘法器的考核,则在照常进行著。而寺庙外的哭喊声,隔著高高的院墙,这些考生们压根没听到。
  傍晚时分,隨著一声穿云裂帛的铜磬声响,第二场考核结束。
  已经有官兵进来,开始挨个在考房里收走考生做的彩绘法器。法器比佛头好做一些,虽然彩绘稍微费事,但整体来说,还是比第一场简单些。段融早早就做好了,等在那里。
  官兵收走了彩绘法器后,段融就出了考房,他看了站在屋檐下手持佛珠的水月一眼。水月面容恬静,目光淡有若无地瞥了他一下,段融便转身而去。
  第二场结束后,他就可以离开永寧寺。考核的结果,在三日后,会在永寧寺门口放榜。
  段融隨著人流而行,他留心听著人群中的议论,说的自然是王成自縊的事。有人说,王成的父母族人现在正堵在永寧寺门口闹事,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段融心头便有些惴惴不安。
  这事最好还是不要闹大,免得再旁生枝节。
  段融走到永寧寺的门口,只见人流熙攘,哪有人闹事呢?他扭过头去,只见方才在人群乱喷的傢伙,正被几个同行追著乱打呢。
  段融並未在此处多留,很快就离开了永寧寺,他也並未回寸木堂。因为放榜还需三日,放榜后到从永寧寺出发进入法相宗,还需十日呢。
  这一盘算,差不多得半个月呢。故而,在他参加考核前,王逊就已经在一处偏僻的地方,给他弄了一处宅院,让段融先在此安身,好过在客栈里人流来往,拋头露面。
  这院落,早些时日,王逊亲自带段融看过。院落倒也普通,但收拾的颇为乾净,里面的一应物品,也都齐全。
  段融一进那巷弄,神识便陡然放开,確认无人,身影一晃,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院落里。他喘了口气,先打了井水上来,好好洗漱了一番。而后便用井水煮茶,坐在堂屋的几案上,慢慢啜饮起来。
  段融洗漱过后,天就已经黑了。
  此时,他坐在堂屋的煮茶品茗,也未点灯。堂屋里黑魆魆的一片,惟一的亮光就是煮茶的小炉子的炉火。
  那微弱的炉火正映照著段融的脸。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身影跃入了漆黑一片的院子里,虽然其身手不错,落地如狸猫般轻盈,但这细微的声响也逃不过段融敏锐的六识。
  其实,他不用神识探查,也知道来人是谁。他早已经和王逊约好,他若来不必敲门,免得惊动了左邻右舍,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王逊跃入院中,但见堂屋里黑魆魆中有一片红光,映照著旁边的人脸,满脸血红,宛如恶鬼。
  王逊趋步到门口,匍匐跪倒,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大人治罪。”
  段融久久不言,只默默品茗。
  王逊跪在那里良久,也不敢乱动。
  段融喝完了三杯茶,微微吐了一口气,道:“先起来。”
  王逊心头不安地起身,他听得出来,段融的语气很不悦。
  王逊站在那里,再次抱拳,说道:“大人恕罪,这也不能全怪属下。实在是难以预料之事。谁能想到这朱士成,还有这么个发小,也刚好在此次参加考核。两人又被安排在同一处院落里考试。实在是事有凑巧啊。”
  段融听了王逊此话,原本已经有些平息的怒气又躥了起来,冷笑了声,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倒是我误会了你。难道报名结束后,都护府不曾张贴报名的公告吗?那时,你可有仔细的查过?在考核现场出了事,倒说事有凑巧。若不是水月在那里,这场祸事一旦发了,你以为你的寸木堂能置身事外。”
  王逊见段融动了怒,也知道自己办事颇为粗疏,便又欲跪下再请罪。
  段融一见他要跪,便道:“滚起来。我还有事吩咐你。”
  王逊闻言,却是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半弓著腿站在那里。
  段融嘆了口气,道:“这事掀过去不提了。你现和杨若水一起,好好探听,王成一家,看可有异动。”
  王逊见问到此处,便抱拳道:“大人放心。王成一家已经在家里设了灵堂,杨若水和一眾乞丐都在周围探听,若有消息,即可就来告知大人。”
  段融听了此,脸色稍缓,语气似乎也平静了许多,说道:“朱士成在西都府的关係,再仔细盘查盘查,吸取王成这次的教训,莫要有隱患。”
  王逊道:“是,大人。属下即刻去做。”
  段融道:“去吧。”
  “属下告退。”王逊在门口向屋內的段融一揖后,便施展身形出了院落。
  段融坐在那里,又喝了两杯清茶后,便埋了炉火。黑暗中,他在那张太师椅上,直接盘膝而坐,便开始入定假寐了。
  如是三日过去,王逊每日天黑后,都会过来,向段融匯报当日的探查情况。王成那边已经定了下来,停灵三日后就发丧。
  三日后,也正是永寧寺考核放榜的日子。
  这日,一大清早,天方蒙蒙亮,永寧寺的门口已经挤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今年的考生或者其家人,早早就等在这里看放榜的结果呢。
  人群里,却有一个乞丐,抄著双手,吸溜著鼻涕等在那里。这乞丐虽然衣衫破烂,但长得却白净,也颇为壮实,正是杨若水的手下白狗子。
  白狗子靠在墙边,眼睛半眯著,斜睨著永寧寺的大门。
  这时,一个中年留须的人过来,站在白狗子身侧,望了那永寧寺大门一眼,只见大门紧闭,不知何时方开,他回过头来,便看到了靠在墙上的白狗子,於是便笑道:“这些人都是考生,守在这里等放榜呢。你一个乞丐,大清早的,何苦在此受冻呢?”
  白狗子闻言,白了那人一眼,骂道:“乞丐就不能看放榜吗?老子穷极无聊,愿意在这儿等,你管得著吗?”
  “得,得。算我没说。”那人隨即走开了,不由在心头嘀咕:现在的西都府真是世风日下,乞丐都这么囂张呢?!
  眾人在永寧寺门口外等著,放榜还未等到,却是街那头,响起了一片悲切悠长的哀乐声。
  此时,长街还未大亮,悲切的哀乐声隱隱而来,而且越来越响。接著,便看到一队送葬的队伍。
  隨风飘散的白纸钱中,哭嚎声也传来了……
  等在永寧寺门口的那些考生们,略一猜度,便料到是那日縊死的考生王成发丧呢。听著王成父母悲切的哭嚎声,那些考生想著自己一生也同王成一样,是在挤一座独木桥,他虽自縊而死,倒也落得乾净,自己活在这人世,就真能通过这座独木桥吗?
  两年一次,百人取其九,实在是太难了。
  那些考生一时起了兔死狐悲之感,便站在永寧寺的门口,目送著那送葬的队伍走远。
  直到天大亮时,永寧寺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两个僧人手持僧棍站在那里,一脸戒备地看著眾人。
  而后才有另两个僧人走出,一人卷著纸,一人拿著浆糊、刷子。
  那僧人在永寧寺大门侧面的黄墙上,刷了些浆糊,另一个僧人將手中捲纸展开,贴在了墙壁上。
  这边等候良久的考生,早已经如潮而动,他们踩著满地的白纸钱,涌向那放榜之处。
  白狗子奋力推搡,挤在了最前面的一排。杨若水委派他过来,是因为这白狗子颇能识得几个字呢。
  他挤在最前面,打眼向那放榜的纸上看去,只见当头就是永寧寺和都护府的大印,抬头的那排字,白狗子直接跳过,直接就找后面的名单,一看之下,便是一喜。
  九人名单,第一个名字就是杨若水嘱咐他记下的。只见写著:朱士成,寸木堂。
  白狗子得了此名,其余都不再去管,推搡著就出了人群。他方一出人群,便有几个年纪大,挤不进去的考生围了过来,其中一头髮白的老者,一把抓住他,问道:“后生,可看到老朽的名字?老朽乃叫万里,榜单上可有?”
  白狗子挣脱了他的手,道:“没看清。”便匆匆而去了。
  这日入夜,王逊再来此处院落,来见段融。
  既告诉了段融,考核结果已发榜,乃是第一名。也告诉了段融,王成当日清晨已经发丧,就埋葬在城郊的王氏族坟里。
  段融问了王逊一些其他的问题,不免又嘱咐了他两句,才让他离去。
  放榜后,距离前往法相宗,还有十日呢。
  这十日间,段融自然更不便拋头露面了。
  朱士成原本那些不来往的亲戚和族人,见他竟然考入法相宗,便备了些礼品来看望,而且都说备了酒席,想给他饯行。
  朱士成是无地契院落的。他家本来的院落为了给父亲治病而卖掉了。他这些年一直就住在寸木堂。
  那些亲戚和族人自然都在寸木堂找他,却都让王逊给挡回去了,只说朱士成考核思虑过甚,身体有些不適,需要静养。
  那些亲戚和族人,只当朱士成不愿见他们。这些年来,朱士成家道败落,他们也没少给他白眼,此时他不愿再见,自然是心头有积怨。
  这些人只是在心头嘀咕几句,便各自散去,倒也无甚起疑。
  十日倏忽而过。
  这日早晨,王逊便雇了一顶蓝呢轿子,到此院落前,接了段融。段融坐轿,他骑马,便一起往永寧寺而去。
  段融到永寧寺,是在那里和其余通过考核的考生一起,就在今日要前往法相宗去的。
  王逊也一起跟著过去,他到永寧寺,是办理手续的。凭藉此手续,他即可到官府去,办理寸木堂减免三年税赋的事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