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立马吴山第一峰(十三)
第532章 立马吴山第一峰(十三)
樊港一役,南唐水师火攻不成,反遭北军将计就计。烈焰倒卷,焚尽战帆,武昌水域内外交攻,江南水师可谓一夜倾覆。
而后,北军趁势水陆并进,先破樊港,再陷武昌,长江天险顷刻易主。
其实,南唐君臣若真想死守武昌,凭借假李此番亲征带来的兵马与城中屯驻的军需,北军想要入城,若没有旬月恐怕是啃不下这座长江重镇的。
但可怕的是,一夜之间,武昌之外的南唐水师尽丧,江面浮尸蔽浪,降帆如云,谁都不知道这一夜间有多少人沦丧于此,无论是死是降,整个江南最后一点抵抗北军的本钱,都已随樊港烈焰化为飞灰。
而没有水师控江,南唐君臣便是死守武昌又有何用?
没了水师,北军可轻松从长江水路顺流而下,复而配合步军对武昌形成合围,届时武昌便直接变成孤城,北军完全可以从容席卷江东。
但退一步来讲,假李与徐温若愿舍车保帅,留偏师牵制,主力先行战略性东撤,难道不能延续残局吗?
自是可以的,但——
这一夜之间,从志在必得的火攻反击到水师尽丧、樊港易手,败得是如此彻底,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直接将南唐君臣上下最后一点负隅顽抗的心气也砸得粉碎。
在那一瞬间,这种恐慌感甚至直接让武昌城内所有君臣将佐产生了绝望,更唤醒了他们对北朝那位的刻骨恐惧。
人心沦丧,已至如此境地,以至于当钱元球、钱元珦惊闻钱镠举国归顺北朝的噩耗,失态惊呼质疑时,假李甚至来不及深思,也顾不得什么安抚盟友、大局为重的考量,在那极度的惊怒与一种近乎癫狂到必须需要发泄的惊惧驱使下,竟当场拔剑,将钱氏兄弟立毙于城头!
这一剑,与其说是惩处叛贼,不如说是假李不得不用这般手段来压制自身的恐惧,以至于连表面上的君臣纲常、盟友情谊都已无力维持。
这般的君主,又如何能指望麾下将士在绝境中迸发出誓死效忠的勇气?
故而,假李和徐温这两位名义上的君与臣一旦决定弃城而逃,武昌城中,又还有几人甘愿钉死在这座注定沦陷的孤城,为他们的君主逃亡拖延时间?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假李、徐温带着主力部众与城东港口残存的舰船仓皇乘夜东逃之前,他们也确实留下了一部还算精锐的兵马,委任了一名主将,嘱其死守武昌,哪怕能多拖延北军一日也是好的。
然而,当假李等人甫一出城东逃,北军先锋的战船刚刚在江面升起劝降旗号,留守武昌的南唐将士甚至顾不得自己的妻儿老小尚在扬州为质,便在一种集体性的求生本能驱使下,直接哗变献城。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其实同样想投降的主将,根本来不及解释,就被乱兵砍下头颅。俄而,武昌城门洞开,这些曾经的南唐精锐便持着这个首级,向不可战胜的北朝王师乞求活路。
北军便兵不血刃,如此接管了武昌。
但萧砚并未入驻城内,只是直接传令史弘肇、余仲、王先成等各部,立刻以武昌为新的跳板,水陆并进,沿着浩荡长江,展开对溃逃南军的千里追杀。
而假李、徐温一行人逃出武昌过后,甚至不敢在任何一处沿江口岸登陆,只能蜷缩在颠簸的舟船之上,如同惊弓之鸟,惶惶然顺流东下。
事实上,他们的这个选择竟然意外的明智。
随着败军顺江而下,勉强站稳脚跟后,坏消息便接踵而至。
先是鄂州守军在听闻武昌陷落、水师覆灭的消息后,最后的抵抗意志瓦解,主将自杀,残部献城投降;紧接着,长江东岸的兰溪、蕲州、永宁、蕲口……长江西岸的永兴、青山场院等残存县镇纷纷易帜,向北朝望风而降。
这些投降北朝的将领会受到如何处置暂且不提,所有人只知道,一夜之间,北朝的领土,竟直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长江两岸急速向下蔓延,甚至半点不比他们的速度慢。
于是,败逃的船队甚至一度惧怕下游扼守鄱阳湖口的江州(九江)在听闻战报后,也会未战先降,甚而直接将他们堵住献给北军,故船队竟然不敢有片刻停歇,只能拼命赶路。
好在直到他们狼狈不堪的驶入江州水域,发现此地尚在南唐控制之下后,才勉强喘了一口气,而直到这个时候,身后无论是岸上还是水面的北军锋镝之声亦才堪堪止息。
经此一夜溃败与一路逃亡,曾经号称带甲数十万、横跨江淮,几乎掌控半壁江山的南唐,在蕲州境内,除了依托大别山余脉险峻地势而暂时幸免的黄梅城还未投降北朝外,以鄱阳湖为界,整个长江的中上游,竟已尽数失手!
而便是所谓的江东之地,随着吴越举国归附中原,李茂贞以奇师兵临金陵城下,整个江东,都直接被腰斩成两半!
此战之下,莫说是什么南唐震动了,假李和徐温在颠沛流离的船上合计了大半天后,二人面面相觑,才发现他们不仅不敢确定闽地是否依然效忠南唐,就连从鄱阳湖到金陵这一路的州县,还有几个会抵抗北军,两人心里都毫无底气。
只是这份绝望,他们谁也不愿说破罢了……
——————
夜色下的江州,失去了往日水陆枢纽的喧嚣,唯有兵荒马乱特有的死寂与压抑在蔓延。
残存的船队歪斜的靠泊在码头,火光稀疏,映照着一张张惊魂未定的面孔。
武昌败卒、江州守军、各家将领的亲兵混杂一处,建制已乱,人群只能如此扎堆在一起,但就算如此,竟然都没人敢高声言语,所有人都只是惴惴不安。
“不用再议了!”
江州府衙内,假李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烛火摇曳,他双眼布满血丝,嘶哑道:“金陵必须救!金陵若失,淮南诸州,扬州、寿州,乃至整个江北,必然望风而降!届时我等才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万事皆休!”
他破釜沉舟的话不断在堂内回荡,却并未能激起预想中的涟漪,话音刚刚落下,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厚幕吸收,旋即被更令人窒息的沉默所吞没。
假李红着眼狠狠扫视左右,但见一众将领大多低着头,目光游移不定,或盯着自己的靴尖,或望着摇曳的灯影,无人与他对视。
徐温木着一张老脸,同样衣袍污旧,形容狼狈,但语气却平稳得听不出波澜,只是面无表情道:
“金陵已危如累卵。李茂贞海路偏师虽未必能顷刻破城,然王宗侃部已下黄州、蕲州,其兵锋可沿江东进,亦可南下切断我鄱阳与江东联系。北朝主力挟大胜之威,江州如何能挡?即便我们想在鄱阳湖寻机与敌一战,人家都可能懒得理会,完全可以凭借水师之利,顺流直抵金陵城下。此时回师,无异于自投罗网,必将被北军三面合围于金陵城下,结局可想而知。”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堂内诸将,继续道:
“江州、鄱阳虽险,然新败之余,兵无战心,将怀犹豫,难以久持。为今之计,上策乃是以鄱阳湖为缓冲,主力南撤,依托闽地山险,再图后举。老夫在福州尚有布置,海路通达,进退有余。待北军锋芒稍钝,或中原有变,未尝没有卷土重来之机。”
“卷土重来?”假李嗤笑一声,冷着脸道,“放弃金陵,流亡海上,寄人篱下?徐相,这就是你为朕谋划的后路?那与钱镠老贼何异!与丧家之犬何异!”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咬牙沉声道:“朕承大唐正统,岂能不战而弃根本?金陵在,淮南之心尚存,犹可号令残局;金陵失,则江北尽丧,人心离散,我等便是无根之萍!朕意已决,回援金陵,宁可堂堂正正死于社稷,也绝不在流亡路上苟且偷生!”
徐温看着假李那副模样,心中一阵无语,可谓是最后一点指望也熄灭了。
什么玩意就死社稷?
老夫看你这竖子真他妈的是入戏太深了!
于是,徐温不再看假李,转而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子凡:“张侍郎,以为如何?”
张子凡微微抬眼,目光与假李接触一瞬,复又垂下,低声道:
“……陛下所言,也不无道理。金陵乃是我朝西都,一旦轻易弃守,江北诸州恐怕再无战意,传檄可定。届时,北军可集中全力,无论南追还是西进,我等皆难有喘息之机。若能固守金陵,吸引北军主力,或可为江南其他州县争取时间,甚至……觅得一线转机也未可知。”
他话语含蓄,措辞谨慎,看似客观分析利弊,实则句句都在暗中强化假李回援金陵的必要性与合理性。
这番话于此刻的假李而言,自然是字字珠玑,句句‘忠心’了。但对于北朝那位雄才大略之主而言,这番引导南军主力汇聚孤城之下的言论,恐怕同样是忠心可嘉。
徐温心中冷笑,这张子凡果然心怀鬼胎。
至于不良人那群虫豸,他也早就看明白了,惯于首鼠两端,关键时刻根本靠不住,所以更懒得多言。
他不再废话,转而看向自己的嫡系心腹等人,钟泰章、严可求、骆知祥等人虽未言语,但眼神交流间,彼此的心意已胜过千言万语。
还好,终究有自家经营多年的班底相随,不至于假李这蠢货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堂内僵持了一会,片刻后,直到远处隐约传来的伤兵呻吟,徐温才直直看向假李,声音更显冷硬:“陛下,当真执意要回金陵?可知此去,九死一生?”
假李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眼中血丝更密,亦同样沉脸道:“朕心意已决!纵是刀山火海,亦要闯上一闯!莫非徐相要抗旨不成?”
两人目光如刀似剑,在空中交锋,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徐温一旁的钟泰章手已不自觉按上了刀柄,李嗣骁也微微绷紧了身体,气息变得绵长。
好在严可求急忙上前一步,先是挡在两人视线之间,进而拱手无奈道:
“陛下,眼下局势危殆,纵有分歧,亦需以大局为重,尽快决断才对。北军斥候活动日益频繁,江面亦不安宁,拖延下去,恐生内变,届时悔之晚矣!”
听见这番劝解,又看着徐温那副油盐不进的老脸,假李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死死盯着徐温,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骨子里。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道:“好,好,好!徐相既要南顾,朕不拦你。但金陵,朕非救不可!”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继续道:“朕率黑云都及金陵、扬州主力,乘快船星夜回援金陵。徐相可留镇鄱阳,总督余部,牵制北军,相机而动……”
徐温深深看了假李一眼,终究还是缓缓点头道:“既如此,老臣遵旨。愿陛下……旗开得胜,重整河山。”
这句话说得很是敷衍,假李既然执意要分道扬镳,徐温遂连表面上的掩饰,此刻都懒得去做了。
“还有一事,”见徐温就要起身离去,假李再度冷冷出声,“徐相,明人不说暗话。朕那替身,你一直带在身边吧?将他交给朕。”
徐温眼皮微抬,并未否认,只是淡淡道:“陛下要此人何用?”
假李冷笑:“他有什么用,朕自有主张。当时朕于武昌城头激愤,一时斩杀钱元球、元珦兄弟,虽情有可原,然恐寒了闽地将士之心。闽王王申知长子王延翰,如今尚在军中。朕意,将此子交由徐相,善加款待,徐相或可借此安抚王申知,以为日后斡旋之资。而那替身……朕带回金陵,另有处置。”
徐温眼中精光一闪。
用王延翰来交换他手中那个早已价值大减、甚至已成烫手山芋的李星云?
他心中瞬间权衡利弊,冷笑不已,也顾不得去揣测假李此刻索要那替身究竟是何等心思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道:
“闽王世子确应妥善安置,以为联络闽地之纽带。既如此,陛下那假子……继续留在老夫军中亦是不便,便请陛下一并带回金陵处置吧,也好了结这一段公案。”
李星云在这之前,或许是可以牵制假李的一步闲棋,是个人质。但在而今武昌惨败,社稷即将不存的危局下,什么人质,什么牵制,都已荡然无存,失去了意义。留在手中非但无用,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王延翰,则是稳住闽王王申知的关键筹码,其现实效用远超那个什么李星云,管他是真身还是替身,于现在的徐温而言,都已是食之无味的鸡肋了。
…
翌日,江州码头。
假李一身戎装,立于主舰船头,手扶栏杆,眺望着北方黑沉沉的天际。那边是已经沦陷的武昌,以及正如潮水般逼近的北军铁骑。
那个人的身影,便如这压城黑云一般,笼罩着整个天下,沉重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看不到丝毫希望的缝隙。
张子凡也登上了船,他站在稍远些的位置,看似随意,实则仔细地扫视着船上船下。
虽并未有机会亲眼看见李星云的身影被押解上船,但他知道,依照假李那近乎病态的执念,李星云一定会和他们一同被带回金陵的。
金陵注定陷落,这正合他意。
徐温亲自来到码头为假李送行,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紫色官袍,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陛下,保重。”
假李回过身,目光落在徐温身上,却是面无表情,只淡淡道:“徐相,鄱阳……就托付给你了。”
“老臣必竭尽全力,为陛下,为江南,守住这最后一道屏障。”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彼此都心知肚明,此去一别,天涯海角,恐再无相见之期。
然而这对堪堪相伴两月,在巨大外部压力下勉强捆绑在一起的“君臣”,此刻却再无任何多余的言语,仿佛连最后一点虚伪的客套都已耗尽。
假李转身,不再回头,只是抬手,向着空中随意挥了挥。
载着残存精锐的船队缓缓离开码头,驶入迷蒙的江心,向着下游而去。
徐温负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船队的轮廓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晨雾之中。
他眯着眼,唤道:“可求。”
严可求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聆听。
“鄱阳……守不住的。”徐温挥退左右近侍,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北朝势大,如日中天,非人力可抗。你即刻去办两件事。”
“一,将之前已将家眷送往南面的牙兵挑选出来,分三路,携库中金珠细软,扮作商旅溃兵,秘密南下福州。与我们先期派去的人汇合,清理港口,备足海船,尤其是能远航的大船。”
“二,飞鸽传书扬州、金陵的留守,启动预案。宫室、府库、工坊……凡有价值且无法带走之物,尤其是历年积攒的图册典籍、军械匠作,尽数焚毁,绝不可留于北虏之手,资敌以力。”
严可求身体微微一震,迟疑片刻,还是低声道:“那……徐相你留在扬州的族人们……还有被困在淮南,音讯不通的大公子(徐知训)他们……”
徐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
“事发突然,顾不得那么多了。连金陵积存,我都已决意舍弃,何况族人?让留在扬州的知诰(徐知诰)想办法,看能否将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你的家眷,尽量带出来。动作要快,要隐秘,其他人……就不要惊动了,以免生变,徒增累赘,耽误时机,更不必留给北朝日后用以收买人心,徒增麻烦。”
这是要断尾求生了。
严可求喉头滚动了一下,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跟随徐温多年,深知其手段狠辣,但亲耳听到如此安排,仍不免心惊。
“仆明白。”严可求沉声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鄱阳这边,我们接下来如何部署?是做做样子,还是……”
“部署?”
徐温好像怔了一下,回头奇怪的看了眼严可求,复而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严可求的天真,也像是在自嘲:
“守不住的,又何必在这里徒添些无谓的亡魂,浪费我等宝贵的实力。北朝那位对江南势在必得。这滔滔长江,万里江山,在他眼中恐怕都视若等闲,何况区区一鄱阳湖?莫说是鄱阳,就算我们此刻能退到海上,据有一岛,你以为,就能高枕无忧了么?他那么年轻,精力旺盛,野心勃勃,是要将这天地都彻底纳入囊中的……传令下去,让各部稍作休整,稳定军心,再耗上一两日,做出固守姿态,然后就准备有序南下,另谋生路吧……”
严可求默然,抬头看向徐温,只见他白的发丝在江风中微微颤动,往日里那双算尽机关、洞察世情的老眼,此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虚无的落寞与苍凉。
严可求心中百味杂陈,最终还是问道:“徐相,我们……”
徐温长叹一声,道:“我们又不是那李星云,他要去争那注定破碎的皇帝梦,执意要与这江山社稷共存亡……我们又不寻死,但求一条活路罢了。”
“只要保住这点实力,远遁海外,静观其变,未必没有将来。这中原……纷争不会就此止息。我们,迟早还会回来的。”
严可求看着徐温的白发,不再多言,深深一揖,转身快步离去。
——————
而此刻,假李的座舰正顺着江水,疾驰向下游而去。
镜心魔悄无声息地来到正望着江水怔怔出神的假李身后,低声道:“陛下,人已安置在底舱,派人看管着。”
假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带朕去见他。”
“是。”镜心魔躬身应道,随即侧身,准备在前引路。
而就在他转身,脚步将动未动的这一刹那,便听假李的声音再次在他身后响起,让他刚抬起的脚跟悄然落回甲板:
“镜心魔,听说昔年那李存勖,极爱粉墨登场,亲自演戏,你观之为何……”
镜心魔心中骤然一凛,动作瞬间凝固,背上沁出些许冷汗。
他脑中一面飞速揣测着假李此刻提及此事的深意,一面同时回身转去,谨慎答道:“回陛下,确有其事。那李存勖……或许是觉得,台上能演尽悲欢离合,比之现实,反倒更真切几分。”
假李正看着镜心魔,但似乎并未留意他的细微紧张,只是继续问道:“那你呢?你擅演百态,可知这其中,有何诀窍?”
镜心魔心思电转,字斟句酌的回答:“小奴愚见,演戏之要,在于‘信’字。先要自己信了那角色,一言一行,皆从角色肺腑中流出,方能令观者不疑。若心存杂念,时刻记得自己是在演戏,那眉梢眼角,难免会露出破绽。”
假李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便缓缓的摇了摇头,用一种近乎叹息,却又漠然的语调说道:
“这天下……熙熙攘攘,兴亡更迭,又何尝不是一场大戏呢。只是不知,谁在台下,谁在台上,谁又是那真正的看客……”
江风更急,吹得镜心魔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看着假李从自己身侧走过,向着通往底舱的楼梯口行去,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等到假李走出几步,他才直起身,但这时才惊觉,方才那短短的对话间,自己的贴身衣物竟已被一层冷汗浸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