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他低敛着眉眼，手边垂下的伞尖往地上滴答着水珠。
  雨点密密麻麻，遮罩住他身后的光影。
  他用伞磕了磕地面，发出了并不清脆的磕碰声。但只是磕了几下，便作罢了。
  这应该代表着一种信号，苏合见到晁光重新抱起狗，然后站起，侧身，往外走了。
  但是室内并没有因为少了人而变的空旷，使苏合感到松快。相反有沉沉而来的压迫，以一种渗透的方式在挤压着她的神经。
  他逐步过来，高大的影子就势压下，本就不甚明亮的室内更加昏暗。
  风夹杂着雨水撞击半开的窗，吹进来吹过方灵均的衣袖，吹到苏合鼻间。
  湿润的草木尘土中丝丝缕缕的捎过来男子身上独有的木质香调。
  过滤掉风中的湿冷。
  苏合鼻子翕动，她将手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微微发抖。
  脖子梗着，身子也僵硬了。
  方灵均停下脚步，垂下眸。
  还未等他开口，苏合便刷一下，如同惊弓之鸟一下子给蹦了起来。
  “谢，谢谢殿下帮助苏合…”
  她惊慌失措道。
  方灵均已经绕过她，绕到桌子后面，伸手，握住晁光方才坐的那椅子椅背，些微用力，椅子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他坐了下来。
  在她对面，仅仅隔了张桌子。
  压迫更重，苏合心里咯吱一下，牙又咬上了嘴唇。
  “我…”
  她磕磕绊绊又开口，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方灵均脸上平静无波，眉眼天生冷淡，对于女孩子吞吞吐吐也没有着急，更没有催促。
  室内渐渐变暗，室外雨声淅沥渐小，滴答滴答的间隔时间变长，雨势应该是缓了。
  但苏合心里的鼓点却随着时间挪移更加紧促，更加密集。
  她坐在这里，他的五官因为背光不甚清晰，但是那双幽深的瞳孔更加深沉，就像是万丈深渊。
  万丈深渊…
  苏合手心里不知不觉已经腻出了汗，和着掌心的纹路在晶莹的闪烁。
  她只开了个头说了“我…”便没有下文了，她脑子一片空白，用袖口蹭去手心的汗后一直是短暂而漫长的沉默。
  方灵均抬眸不留痕迹的扫了女孩子一眼，她局促不安的动作，她竭力不让椅子发出声音的不自在全部被纳入眼底。
  但她又想装作一副放空的淡定。
  他眸色渐深，一如平常清冷的语调传出，“我不喜喧嚣，知晓？”
  尾音略微上挑，视线扫过来，正正看过来，苏合无处躲匿，她慌张的对上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这一声，使他语气中淡淡的不喜，警示在她心里变的迟钝，她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她不知道她该如何接话。
  她沉默以对。
  因为，她已经被那声略微上挑的尾音震的灵魂出窍，被那一眼看的不甚清明。
  如果声线能够杀人，如果眼神能够夺命，不出意料，她已经被凌迟，回天乏力。
  “我不喜。”
  方灵均略微咬重这三个字，女孩子迟钝，不知好歹令他略皱起眉头。
  “唔。”
  苏合终于有了反应，她点头，“郡王府里的确很安静，能看出来您的确不喜喧嚣。”
  可惜还是下意识的反应。
  她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冷淡的男子已经有了些不耐烦。
  “林姑娘方才蛮力硬闯。”
  但是他语调平平。
  “我不喜。”
  声音依旧清冷。
  不喜…他不喜…
  沉迷于他音色的苏合跟着恍惚，却在意识到他说什么后，猛地激灵。
  她开始惶惶。
  最直接的反应，便是身子一缠，站了起来。
  椅子发出刺耳划声，然后，闷闷的撞到地上。
  苏合又焦急的去扶椅子，她脸色全红了，不是害羞而是难堪了。
  “我…殿下…其实我真的…”
  她咬着唇角，说话急切，唇瓣已经被牙齿咬破了皮，血丝聚成了珠儿。
  方灵均看着女孩子制造的慌乱，不留意的扫过她的唇，“不要试图靠近我。”
  他并没有对苏合吞吞吐吐要说什么表示兴趣，而是依旧冷淡的开口，不紧不慢。
  “我不喜。”
  他缓缓起身，吐出三个字节，而后朝外走去。
  一如绝情，更是无情。
  ……
  “晁光。”
  在屋外抱着狗捂住狗的嘴巴让它不要发声，窝藏在窗户边听墙角的晁光一阵哆嗦。
  “送客。”
  苏合神色涣散，看见方灵均握住伞骨略微用力从而发白的指尖，听见脚步声从容淡定响起远去。
  而她，定定的坐在椅子上，没了知觉没了感觉，一瞬间抽去了所有力气。
  晁光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走进来。
  “那个，殿下今日心情可能有些差…”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被方灵均毫不留情面斥责的女孩子，就是他在门后偷偷偷听，听到那三说不喜都止不住的发颤，更别说苏合了。
  虽然女孩子是有些轻浮，但是方灵均这一次可能真有些生气了，他从没有见过他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于是对苏合有了一丝怜悯。
  “你们女孩子每月都有那么几天，郡王他每月或许也…”
  苏合忽然抬头看他。
  晁光一滞，女孩子目光呆滞，却又专注的看着他，竟让他有一瞬间的，自行惭愧？
  “这，这话是安缄说…”他干巴巴的甩锅，但女孩子越过他，踉跄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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