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冷冷的冰雨扎进身子里
小良绮扒开人群，走到母亲身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们都兴高采烈的围过来，每个人都目漏精光。
她木木站着，只觉鼻子酸涩，羞恼又委屈。
母亲不总说云姐姐是草原上的小仙女吗？不是说多亏云姐姐传来的消息，父亲和母亲几次避开凶险，保全性命吗？怎会如此？
小良绮才十三岁，她不明白。
小云的示警是给整个营地，是对所有人施恩，便是没有对任何人施恩。报恩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出头来代表群体。
这么多年下来，恩情太多，也就无所谓了，反正谢礼也送出去了。
更何况大家心里都清楚，小云是必死的。她不死，难道整个草原给她陪葬么？
人们都沉浸在尽快将她祭天送走的狂热里，恨不得多出一份力！抓她回来是为草原做贡献，才不是什么忘恩负义。
这世上的纯真美好有两种。初生牛犊不怕虎，是无知无畏的天真自然。阅尽千帆，被锤炼揉搓，还是赤诚纯良的，是第二种。
良绮还小，此刻她被逼迫着成长。
小云被族长家的婆子抱下来，送去换吉服。吉时快到了，复杂的仪式来不及按规程走。族长草草招呼祭师先请神，舞乐演奏起来。
他焦急烦躁。小云昏迷着，没办法沟通。这样匆匆把仪式办了，后面会不会有麻烦。想弄醒小云，又怕耽误了时间。
他跟着婆子们进了帐篷，往小云跟前凑，很快被赶出去。
祭天的少女要纯洁无暇，现在换吉服，男人不能靠近。族长急急出了帐篷，手里攥着小云塞的布条。
是血书：我死时，所有人回避。可保无虞。
族长愣住，老脸憋红，牙咬得咯吱响。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不是铁石心肠。这丫头真是…
帐篷里，婆子们迅速给小云换好吉服，又抱起来梳妆。
假装晕倒的时候被人摆弄身体，一般人哪有这样的定力。
小云在脑海中整理她的星图。漆黑中，她点亮一颗一颗的星辰。漫天群星，小云聚星成宿、归宿入象…
星光闪烁，光亮如水，盈盈倾泻，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
小云沉醉其中，想将这星图烙印入灵魂。来世，她还会抬头仰望吗？还能听到他们轻声低语么？灵清，他会找到自己吗？
“不要害怕肉体陨灭。你要相信…”
是啊，恐惧没有用，虽然不甘心。但绝不妥协，不放弃。
好在虽然缓慢，但已经有所改变了。她一定会亲手创造自己的未来。
装扮完好的小云被放回床上，等待通知。
小良绮倚在门侧许久。见婆子们忙完散开，她走到床前，蹲下。
她眼眶通红，手指颤抖着伸出，呼吸几不可闻。
小云睁开双眼，眸中古水无波。她安排好一切，为防万一也告诫族长了。
她依稀记得最后和自己在一起的人都遭牵连，也许是被灭口了吧。
这个小女孩么…
外面正通知吉时将至。
小云起身：“我自己走。”
营地还是很大的，好在族长家和祭台都在中心，距离不算远。
一群少女簇拥着小云，她们偷偷拿眼瞅，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只看到背影的姑娘们觉得那气质也是不凡的，翩翩若仙，遗世独立。
好美。她们心思单纯，发出本能的感叹。
小云心里一暖，上苍待他不薄啊，让这群美好纯善的姑娘送她最后一程。
许族长见小云过来。压制住心中感慨，想办法减少这丫头的痛苦。
“时辰到了，一切从简。云儿，你过来。”他转头示意祭师。
祭师双手从银盘中托起酒杯，送到小云跟前。
小云深看许族长一眼。
也罢，世人怎会只有一面。他是守护娄右草原，杀伐决断的族长大人。此刻，也是温柔待她的长辈。
酒杯精致华贵，小云接过来，一饮而尽。
她缓缓走上祭坛，第五层中心，一个绣着图腾的软垫。
小云坐下。她的目光略过众人，看向远方。草原上的远方没有尽头，终点是天空。
烈阳当空，苍穹澄蓝，云团拉的很长，拖着小尾巴，无风停驻。
祭师威严出声：“吉时到，送神！”
几个健壮男子举起火把，点燃祭坛上层层堆叠的干草。
火焰伴着“滋滋”声腾起，布置在草堆里的香料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净化万物的火神啊，我们供养您！最洁净的优怡草，最芬芳的伏芷花，我们供养您！请您升起青色的羽翅！”
“用您的羽翅为凝视这片大陆的主宰送去供养吧！用您的羽翅为润养万方庶物之神送去供养吧…”
祭师读完颂辞。许族长记得小云最后给他的布条。马上下令：“所有人，全部去南山，即刻出发！”
众人茫然，族长一个眼神递给祭师。这种场合自然祭师说话最有分量。
祭师秒懂：“宜在南山观礼。”
人群动起来，四散开往外围去牵马。南山可不近，好多人不高兴，他们早上赶马回来，现在又要跑一趟。
正在人群逐渐散去时。
乌云突生，集结成片，遮天蔽日。
云团间擦出火花，隆隆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大雨倾盆而下，雨滴水汽笼罩这方天地。
祭坛上的火要熄灭了。
众人惊呆了，这到底是？已经离去的人们纷纷回转身体。
一瞬间的失神后，恐惧袭来，他们都红起眼睛，额间青筋凸爆。
小云必须死，她不死，死的就是自己呀。就算不是烧死，杀了也一样。
牧民们最不缺的就是随身的匕首。他们一边往祭坛跑，一边拔出腰间的匕首。
云层上，北垣蹙眉。
真是一出荒唐的闹剧。他心念一动，化雨成冰。
冰尖锐利如针，极速扎进那些人类体内。甚至都没有出血，全部死绝。
只有一个人逃脱。
小良绮正骑马奔往小云的帐篷。她回想刚才蹲在小云床前。
小云轻声对她说：“马上离开这里，去我的帐篷，中心柱里有你能用的东西。”
良绮虽然不懂小云的意思，但她直觉应该听话，而且她不想看到小云被…
小良绮的命运就这样被永远的改变了，再相见时，她还是此间的少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