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急躁

  箭雨来得又快又急,压得众人抬不起头。
  大家猜到翻山贼不会轻易灭亡,也猜到山贼们会采取报复。他们只是想不到这报复来得如此之快,打击如此之准。
  箭雨从天而降,就像是阎王挥来的长鞭。
  躲闪不及的被射落下马,反映迅猛的极力格挡。
  家仆们舍生忘死,将各家公子扑落马下,用刀剑与身躯组成围墙。骏马成了最好的掩体,曾经的价值连城,如今也只是保命的肉盾。
  人吼马嘶回荡在山径之中,震得许歌头脑发昏。
  “哈麻皮!”许歌用单手抓住缰绳控马,千磨剑上下翻飞,将一根根箭支折断,“谁来告诉我!两百多人,怎么射出这么多箭?”
  没人回应许歌的质问,多数人自顾不暇。
  许歌扭头张望,如今还坐在马上的,只剩下左徒贡,姬雪樱,王翠花,柳来秀,旗木德。
  武昭日一早被卞天按在了马下。即便他一脸愤怒,论武功他依旧不是卞天的对手,只能被卞天死死按住。
  倒是旗木德和他麾下骑手让许歌刮目相看。面对突然起来的箭雨,他们没有将战马当做肉盾。
  战马是他们最忠诚的战友,不是随意抛弃的玩物。人在马在,绝不是一句空话。
  他们全力挥舞兵刃,为自己与战马冲出一片生机。
  山路狭窄,无法拉开与弓箭手的距离,那么他们的选择,只剩下冲锋。
  旗木德手臂画圆,挥臂高喊,“冲锋!冲锋!冲锋!”
  只十骑,向着旗木德刀尖所指,义无反顾地冲锋而去。他们冲入树林,斩断嫩枝,一往无前。哪怕树丛背后的敌人比自己多上百倍,他们也不会后退。
  他们是悍不畏死的收割者,也是马背上浪漫的游骑兵。
  “哈麻皮!”许歌看着西域骑兵远去,只觉得热血上涌,“谁也不是孬种!”他也想得明白,这种时候,似乎下马躲避是最稳妥的选择,毕竟箭雨总有停下的时候。
  可是,翻山贼也有战马。
  等箭雨落完,武昭日这边的公子哥们全都丢了战马,两条腿还能拼过四条腿了?
  如今局面,破局之策便是反击。
  反击需要一柄尖刀,将翻山贼斩断,剁碎,杀得他们再也抬不起头来。
  而他许歌便要做这把尖刀!
  许歌双腿一夹马腹,向着箭雨来处飞奔而去。他刚刚奔出两步,发现身边还多了一骑。
  白衣柳来秀,显然和他是同样想法。
  两人并肩而驰,对视了一眼。
  “比一比?”许歌向柳来秀挑眉。
  柳来秀默不作声,只是加快马速。
  两人飞奔入林。
  天上箭雨还未停滞,姬雪樱与王翠花看见许歌冲阵,哪有不追的道理。偏偏左徒贡横移了几步,将她们全都拦下。
  姬雪樱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左徒贡。
  左徒贡一边抵挡箭支,一边解释,“至少要有三百人,才能维持箭雨不断。我们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更多伏兵,得有人留下,以防万一。”
  姬雪樱更不说话了,直接从左徒贡身边冲了过去。
  王翠花朝左徒贡做了个鬼脸,“老娘才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呢!”
  她俩追随许歌而去,留下左徒贡在箭雨中凌乱。
  “左徒师兄……”王小平弱弱地躲在马下。
  两人一人马上一人马下,无奈对视。
  树林内,阻断的树林仿佛无穷无尽。旗木德不知斩断了多少嫩枝残叶,终于眼前一亮。十名西域骑手齐齐冲出林外,望向了分成三段轮射的翻山贼。
  他们密密麻麻地战成三排,不知疲倦地弯弓射箭。在那些弓箭手背后,还站着一排三十人左右的骑兵。他们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计划,仿佛是共用着同一个思维。
  这真的只是山贼吗?
  燕国的山贼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整齐划一的动作,充足的利箭补充,合规合矩的阵列组成。
  场面实在是太过离奇,旗木德有一瞬愣神。他甚至觉得和对面这伙山贼相比,他手下带着的西域骑手才是真正的乌合之众。
  他原本以为是打猎,结果变成了剿匪。
  他原本相信只是剿匪,谁知道现在都快被匪剿了。
  旗木德有苦说不出,现在也不是诉苦的时候。远端小山丘上的山贼骑兵显然发现了旗木德的西域骑兵。
  山贼骑手们垂目望来,为首那人稍一挥手,战马便奔腾起来。
  面对旗木德的冲锋,山贼们早有预料。
  在战场上,应对骑兵最好的选择就是骑兵。
  马蹄声滚滚而来,却没有半声呼喝,山贼们沉默得仿佛石头。他们从坡上狂奔而下,带着雷霆之速。
  西域骑手们刚刚被树林折损了马速,这时候别说对冲了,就连躲闪掉头都做不出来。
  旗木德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有心算无心,他手下不够十人,连带他自己都有可能直接死在这一波冲撞之下。
  旗木德握紧缰绳,绝望中又生出狂怒,“我们是黄沙中的收割者!我们是浪漫的游骑兵!我们绝不妥协!”他振臂高呼,骑手们扬声呼应。
  西域骑手逆流而上。
  战马与战马撞击,骑手一个个被挑落马下。弯刀开裂,缰绳绷断,血与血飞溅至一处,又顺着小丘流淌而下。
  旗木德杀了一个,两个,三个。他中了一刀,两刀,三刀,可他没有停下脚步,直到他手臂一轻,才发现自己站在小丘半途,杀穿了敌阵。
  等他调转马头,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十名亲卫统统被碾成了肉泥。
  旗木德只觉得眼前一黑,心痛得无法呼吸。他强忍住心中悲戚,再次扬起长刀,“我们是黄沙中的收割者!我们是浪漫的游骑兵!我们绝不妥协!”
  山贼骑手已经调转了马头,整齐划一地望向旗木德。
  一番冲锋,山贼骑手同样折损半数。他们再次望向旗木德时,眼神中已是多出了些许敬佩。
  敬佩,却不会让他们手软。
  骑兵首领举起钢枪,枪尖上殷红刺眼,骑兵重新加速。
  旗木德夹紧马腹,单人冲阵。他冲入敌阵,砍落一人,身中一刀,再中一人,一柄钢枪斜里杀来,将他肩头点中。
  “扑通”一声,旗木德坠马。
  后背剧痛,天旋地转。
  旗木德耳中嗡鸣不断,根本站不起来。他狼狈地躲闪着马蹄与长刀,滚得满身尘土,精疲力竭,而那该是的钢枪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躲不掉了。
  旗木德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看着那钢枪飞速靠近。
  “噗!”
  “咚!”
  鲜血溅在旗木德脸上,钢枪擦着他的脸颊扎入地面。
  骑兵首领身首分离,被马镫拽着拖在地上。
  逆着光,旗木德看到了许歌居高临下的身影。
  “旗木德!我的朋友!”许歌向旗木德弯腰伸手,“准备好报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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