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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0章 赠酒

  “第八剑仙!”红娘一声尖叫,像给人从后面用电击中了,一时眼睛都瞪得发直。
  华长灯突然出手,一指点破萧晚风脑门,几乎将之当场击毙。
  这本令人大吃一惊。
  哪曾想,萧晚风尚未落地。
  那随风雪一送,都不知从哪里探身而来的高大男子,伸手一揽,萧晚风受指的力道便被卸去,保住了一命。
  他轻轻将手上少年放于地上,继而起身,转首望向前方。
  “哗!”
  灵榆山彻底躁动了。
  所有人为之瞩目,面带热切,齐齐望向那惊喜天降之人。
  和近十年里,五域断断续续流传而出的邋遢画像截然不同,此刻之八尊谙,有如洗褪纤尘,焕然一新。
  他本就生得挺拔,身长八尺有余,宽肩窄腰,阔胸长腿,此时现身,内着银纹云衫,外披织翎长袍,腰束缠龙玉带,脚踩罗羽白靴,全身上下,青白二色。
  如此浅色剑袍装扮,众人在五域见多了,大多还以腰玉、金珠装点,是为画龙点睛。
  八尊谙没有。
  他太简单了。
  可就是这样一身再常见不过的剑袍,穿在他身上,怎就就会多出别人一种出尘脱俗的气质呢?
  “八尊谙……”
  “兄弟们,真是八尊谙!老娘热了!”
  红娘完全失控了,两颗眼珠子仿是给吸了过去,死死附着在那远处高大的白袍男子身上。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去仔细瞧清楚那张脸,只是这么一种感觉,就给吸引住了。
  惟一遗憾的是,八尊谙空手而来。
  不论是腰间,还是背后,他同行无剑,只孑然一身,偏偏现身后,只微侧首,单手轻负腰后,无声抬眼前方……
  灵榆山风急、雪急。
  风雪扬舞间,八尊谙黑发、白袍猎猎同作。
  他甚至都无多余动作,连话亦不曾开口半句,起身后一站,俨已浑然天成,与这方山雪之景合为一画。
  “眉压骨,目狂星,衣胜雪,剑随行……”
  红娘真人没见过,但对第八剑仙这个传说,那可是研究到了毛发之细处去,自然对当年十尊座之战后闻名五域的八尊谙种种,张口就能道来三两句。
  她激动地指着远处那人,又吓得自己手一抖连忙放下,忙不迭以金杏聚焦八尊谙,满腔亢奋:
  “是他!”
  “绝对是他!”
  “虽然和画像上的有些出入,但已经九成相似了,这次绝对不是赝品……”
  红娘自是知晓五域假扮八尊谙的大有人在,以一种十分坚定的口吻,摇头说着:
  “笑大师兄之前也扮过八尊谙,红娘见过,但没有这种气度!”
  “真正的八尊谙,他甚至不需要说话,红娘甚至不需要认识他……他站在那里,已经是八尊谙!”
  金杏传道画面中,观战人数正以恐怖速度在飙升着,红娘的口气太狂了,这么笃定的语气,自是引来了一番质疑。
  而也确实,此人此身,固然气度不凡,身上有太多可质疑的点了。
  “红娘我看你是欲火烧身了,这能是八尊谙?”
  “八尊谙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但八尊谙八指、脖颈有疤,目光浊黄,邋遢不堪,这都是被证实过的。”
  “是啊,别的不说,你且数数,他几根手指?”
  同样的评论,飘荡在灵榆山数十上百个传道画面中,观众的眼睛确实是雪亮的。
  这一下,所有人才从初始的惊艳中回过来,纷纷注意到了细节。
  这个八尊谙,十指!
  他的脖子上,也根本没有丑陋的大伤疤,相反收拾得无比干净整洁。
  “听说古剑修都闷骚,难不成是八尊谙知道自己要出来见人了,捯饬了下?”
  闷骚是肯定闷骚,捯饬也当然是捯饬过了,华长灯都能看得出来。
  但简单的捯饬,可没法将陈年旧伤也抹去,将断去的二指也搞出来,还长得这般清新自然。
  “旧疤已愈,断指长回,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华长灯目中满意之色泛浓,如若八尊谙还顶着八指出来见自己,连剑都握不住,遑论一战?
  “你也不错。”
  呼呼冷风声中,八尊谙缓步前行。
  他从倒地不起的萧晚风身侧越过,走至众多古剑修身前,目光越过昏迷不醒的笑崆峒,越过胸口处破了一个血洞的巳人先生。
  他总算正眼看向了华长灯,从头到脚,从人到剑,一一扫量完后,唇角微微一掀:
  “天地不仁,众生皆为刍狗,三十年不见,华兄倒也修到了这般境界,老幼残弱,一视同仁,皆可一剑斩之。”
  寒风骤然降得更为刺骨。
  灵榆山众修各皆一战栗,这就开始了?
  从笑崆峒,到梅巳人,到萧晚风……这笔账八尊谙一露面,便要开始清算了?
  华长灯自能听出来八尊谙言辞中隐含的讥讽,却是置若罔闻。
  “嗡!”
  腰间狩鬼,随着八尊谙靠近而开始轻震,似也认出了他的气息。
  从着陆以来,一向波澜无声的狩鬼,现也变得跃跃欲试。
  华长灯按住狩鬼异动,斜眼瞄向空无一剑的八尊谙,轻笑道:
  “重伤可愈,归来却无剑可使。”
  “怎么,你打算用你的十段剑指对付我?”
  “亦或者三十年后,你将无剑术修至极境,准备以虚无之道开门玄妙,给我一个惊喜?”
  剑?
  八尊谙定下脚步,失声笑出。
  不多时,他放眼灵榆山天地,环顾四下诸人,唏声道:
  “天地皆可引为凭,万物皆可使为剑。”
  “这剑是有形,是无形,我佩剑有,亦或无,我不说,华兄也变得眼拙,瞧不得道与相、真与假了?”
  这……
  这一声落定,八尊谙身周道韵翻涌。
  可也仅仅只是一刹,那形如可当场顿悟的气息,尽数归敛于无。
  灵榆山古剑修们却不平静了。
  此句听来,至简也赅,分明有一种坐下悟道,定能悟穿之想。
  但华长灯、八尊谙对峙于眼前,这一刻满山古剑修,谁能做到定心静气,坐下来悟道啊?
  “这才只是开始,就顶得这么猛吗,一句悟道……”
  各家掌杏传道画面中,数以千万计的观战者,见八尊谙一句落,四周古剑修各有异常。
  有的甚至也跟着身周涌出道韵,但却道心荡漾,败兴而归,看得众人那叫一个火热。
  “打起来!打起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
  若说此前对八尊谙彻底失望。
  这家伙露面后不论形象、气质、道论,所呈现出来的,无不是当世巅峰水准。
  这倒让人重新燃起了热火,恨不得双方立刻拔剑相向,砍个你死我活。
  华长灯同样热切。
  他准备了三十年,方才悟道时间给足了,身后祖神那边也推开了,左右腾出来的“空闲”,不就是为了等这一战?
  他按住狩鬼,不论身与心,尽与腰间佩剑一般蠢蠢欲动,可还不待他拔剑、开口……
  “剑且不提,道,尚有得一论。”
  八尊谙猝然拂袖,瞬息间灵榆山众人各皆觉察到了世界若有变化。
  可飞雪依然是飞雪,灵榆依旧是灵榆,好似没有什么异常?
  “不!这雪……”
  葬剑冢顾青一瞳孔微颤。
  他伸手,托住了一片雪。
  那雪依旧如鹅毛一般白净,可揉指碾碎之后,却可见内里却多了一点樱粉。
  “幻剑术?”
  “开始了!”
  第八剑仙于古剑道上无所不通,但昔日成名之古剑术,是哪种剑术?
  自然是幻剑术!
  天下幻剑术,首屈剑神孤楼影,次为剑圣未央,再往下数,历代皆泯然于众。
  直到八尊谙横空出世,剑压百代,才又为幻剑术正名,以虚打实,打得其余剑术很难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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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看!”
  “桌子?多了一张桌子!”
  若说飞雪藏樱粉,此术难寻觅,非是古剑修而无从察觉。
  那八尊谙和华长灯之间,突兀多出来的那张有如亘古陈于此般自然的石桌,便迅速引得众人瞩目了。
  “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看上去,不像是有假……这是幻剑术捏造,还是八尊谙从空间戒指中掏出来的?”
  “好烦!就烦这些古剑修,老整一些虚头巴脑的,直接开打不行吗,我要看战斗!”
  隔着掌杏,固然画面九成九为真。
  可虚拟与现实毕竟还算是隔了张无形的纸,阻了形质之外的韵味,因而五域各地观战者察觉不了现场那微妙的道则变化。
  这更惹人心烦!
  因为就这一手幻剑术,灵榆山也有路人能有悟,这恨不得让人想插上翅膀,赶赴现场观战!
  石桌……
  华长灯盯着这石桌,不明白八尊谙想要做什么。
  可他尚且不语,八尊谙分明也是准备周全,手缩进袖袍,像是要掏个什么东西,却没第一时间拿出来。
  他主动坐到了石桌前,下巴一侧,示意华长灯也先落座:
  “华兄远道而来,怕是还不知,就在半年前,我与徐小受合力,将古战神台坐置于此,摆下的这方战神界吧?”
  “当然,受酆都之力影响,而今叫它战神界已不符现实了,得唤作鬼佛界。”
  “但不论名字如何,你且理解为‘剑阵’吧!”
  他笑着一摆手,不再论这些身外事,也不解释这“剑阵”无剑,何来“剑阵”一说?
  他从袍中掏出两个金色的酒杯,一放于自己身前,一放于华长灯座前。
  而后再次伸手,二度示意华长灯落座的同时,手微一晃,拿出了个玉壶。
  “远来是客,此番出楼,我虽无佩剑,却顺了一壶美酒,名为‘尘中仙’。”
  “华兄,请。”
  这第三次请,饶是华长灯本心不大情愿,也有些好奇八尊谙想论的“道”是什么了。
  他亦不急了,踱步往前,卸下狩鬼置于石桌之上,提臀落座。
  “这怎么喝起酒来了……”
  灵榆山众修、五域观战者,心中迟疑尚未见明,却见华长灯落座的那一瞬。
  “嗡——”
  山景一震,而后轰然炸碎,整个山体都不见了。
  失重感袭来,众人如坠深渊,连忙想要控制住自身,可刚有如此想法,却又感觉踩到了又实又虚之物上。
  “哗。”
  涟漪轻荡,圈圈圆圆,倒映出了在场数千张惊疑不定的面庞。
  水!
  不,是湖!
  灵榆山不见了……哦,也不是,是灵榆山远去了,成了远处之景。
  山上染了风雪的灵榆木、伏桑木,大家抬眼望去时,依稀可以辨得出来。
  而脚底下踩着的虚实之水,源于好似置入了山间异次元世界的这方瞧不见边界的清澈灵湖。
  “哪里整出来的世界?”
  “又是哪里整出来的湖水?”
  “冰天雪地的,这灵榆山本来也没有湖吧……”
  灵榆本无湖,八尊谙说有就有。
  而变迁的不止是山与湖,还有天地!
  华长灯坐下后,天地阴阳交汇,彻底变色,夜幕被曙光撕破,以灵湖之上石桌为分界……
  华长灯以北为夜色,飞雪飘零。
  八尊谙以南生日出,暖阳融冬。
  “我的天!这境界……”
  初始灵榆山众修尚且不察。
  直到各家掌杏画面上传来评论,有的说自己脚下也出现了湖,有的说自己头顶从黑夜变成了白昼。
  这一下,众人才意识到,八尊谙无形中一剑幻剑术,改的不止是灵榆地貌,而是五域各地!
  “这哪里是幻剑术?”
  “这已经是第二世界了吧!”
  “在华长灯的酆都异象之中,强行切来一半第二世界?战斗已经打响了,第一关是:抢地盘!”
  华长灯可不认为这是在抢地盘。
  用“抢”之一字来形容,倒真抬举八尊谙了。
  这第二世界缥缈虚幻,他只需一念,便可轻易堪破这层“封锁”。
  是八尊谙弱了?
  还是他别有所图?
  “汩汩……”
  华长灯静坐石凳,稳如圣山,不为外物所动,八尊谙便高举酒壶,倾倒酒液,一边倒,一边说:
  “其余之道,姑且不提。”
  “在论之前,我尚有一惑不解,不知华兄可否指点迷津?”
  杯中酒过半。
  八尊谙分明只倒向其身前的酒杯,华长灯盯着自己跟前的,其中也快盈满了。
  “讲。”
  他手指轻叩着桌面。
  八尊谙似笑非笑瞥了眼他身后,遮着袖将酒壶提来,说道:
  “固然此战我亦神往已久,然于华兄而言,三祖虎视眈眈在后,华兄又怎心甘情愿,当这马前卒?”
  “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祂们手中吗?”
  华长灯根本没想到的这论第一个道,是各祖之道,此言听来,却正扎心,他面色微微一变。
  八尊谙话罢长笑起身,离开石桌,也不听他回答,率先举起酒杯。
  他这一举杯,灵湖之上,原灵榆山众古剑修,身前各皆多了一个斟满了酒的金色酒杯。
  泪双行闻到了身前的酒香,抽神杖微微颤动。
  顾青一观向面前金色酒杯,先动也不是自己的鼻子,而是邪剑越莲。
  苟无月无声凝望杯中酒液,腰间奴岚之声嗡声震动,几欲脱鞘飞出。
  五域各地古剑修,身前居然也都多了一个酒杯,就连缩在南域风家大宅院子里的风中醉,也愣愣望着面前金樽,彻底呆住了。
  恍惚之间,南域风家、东域葬剑冢、参月仙城,乃至北域、中域、西域各宗各族、各道各家,凡持剑者,无不耳闻缥缈仙音,于天外降来:
  “金樽玉盏仙家酿,赠饮江湖同道修……”(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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